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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選》賦分類探析:非起源 前皇朝典儀名目

时间:2023-08-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關於賦的分類其實並非始自《文選》。故成帝朝嘗集結、整理諸賦,《藝文志》“屈原賦”、“陸賈賦”、“孫卿賦”以及“雜賦”的分類,可能就是該時工作的一部分。翻開《文選》目録,首項文體:賦共被分出十五項子目,前四者統屬皇朝典儀名目。

《文選》賦分類探析:非起源 前皇朝典儀名目

關於賦的分類其實並非始自《文選》。歷史上頭次對賦進行類屬分别,蓋成帝詔命劉向(77—6B.C.)等整理圖書所致。《漢書·藝文志》即謂:“詔光禄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32],前引《兩都賦序》亦言:“故孝成之世,論而録之,蓋奏御者千有餘篇。”故成帝朝嘗集結、整理諸賦,《藝文志》“屈原賦”、“陸賈賦”、“孫卿賦”以及“雜賦”的分類,可能就是該時工作的一部分。[33]然而“屈原賦”、“陸賈賦”、“孫卿賦”與“雜賦”的區隔究竟何在?顧實嘗略加考述,分别作出:“蓋主抒情者也”、“蓋主説辭者也”、“蓋主效物者也”,以及“蓋多雜詼諧”云云諸判斷(或者揣測)。此等叙述,蓋就先秦至漢諸臣僚、游士的諷諫筆法,或游説風格(甚至是可能形成的派别)立論。至於它正確與否?[34]由於文獻殘缺,蓋也因該分類並未被後人承繼、發揚,我們大抵僅能就此面向推説了。

翻開《文選》目録,首項文體:賦共被分出十五項子目,前四者統屬皇朝典儀名目。它們的標題和選文是:冠首的“京都”類,篇目有班固的《兩都賦》,張衡的《二京賦》、《南都賦》,還有左思(250?—305)的《三都賦》;其次是“郊祀”類,篇目有揚雄(53B.C.—18)的《甘泉賦》;再來是“耕藉”類,篇目有潘岳(247—300)的《藉田賦》;最後則是“畋獵”類,篇目有司馬相如的《子虚賦》、《上林賦》,揚雄的《羽獵賦》、《長楊賦》,還有潘岳的《射雉賦》。此外,爾後的類别項目大抵以諸被賦名物爲名,其中與朝廷典制密切者尚有“宫殿”類,選文有王延壽的《魯靈光殿賦》及何晏(195?—249)的《景福殿賦》。[35]

大略掃描,上述賦作幾爲兩漢、西晉篇什。略考史籍,我們發現這兩個朝代都以周文爲典則,進行過相當程度的禮樂制作。《漢書·禮樂志》明言:“周監於二代,禮文尤具,事爲之制,曲爲之防,故稱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案有周朝廷既能損益前代典制來周備制作禮樂,遂得創建“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災害不生,禍亂不作,囹圄空虚,四十餘年”的盛世,職是“民人歸本,户口歲息”,政府“刑辟”寬緩,且任“賢良”作牧,民間“家給”亦“既庶且富”,恰恰需要“庠序禮樂之教化”的漢家朝廷來斟酌效法之。事實上,整部《禮樂志》就是在記叙:在“大漢繼周,久曠大儀,未有立禮成樂”這共識(也是集體憂患)下,貫穿文(203—157B.C.)、景、武、宣、元(75—33B.C.)、成帝諸朝,衆儒臣若賈誼、董仲舒(179—104B.C.)、王吉(?—48B.C.)和劉向等先後勸勵君上改制的歷史。[36]若斯考量、若斯舉措,也見於《晉書》禮、樂二志的文字中。且有意思的是,《晉書》對本朝禮樂的記述,就是從接續(或接棒)漢家“歷東、西京四百餘年”來未輟的興廢、復古行動來開展的。且看《禮志》述及的:“魏氏承漢末大亂,舊章殄滅,命侍中王粲、尚書衛顗草創朝儀。及晉國建,文帝又命荀顗因魏代前事,撰爲新禮,參考今古,更其節文,羊祜、任愷、庾峻、應貞並共刊定,成百六十五篇,奏之。”還有《樂志》叙述的:“及(魏武帝)削平劉表,始獲杜夔,揚鼙總干,式遵前記。三祖紛綸,咸工篇什,聲歌雖有損益,愛玩在乎雕章。是以王粲等各造新詩,抽其藻思,吟咏神靈,贊揚來饗。”以及:“〔晉〕武皇帝採漢魏之遺範,覽景文之垂則,鼎鼐唯新,前音不改。泰始九年,光禄大夫荀勖始作古尺,以調聲韵,仍以張華等所制高文,陳諸下管。”種種記載,都讓我們看到透過近承曹魏、遠紹漢代的方式,晉室上下確實想創造足繼周文的禮樂盛世。[37]由是,該時咏贊朝章典制光華的賦篇自然不會少,最終亦多被《選》臣所擇録矣。[38]

那麽這類歌頌朝廷典儀盛美情狀的賦,它們的精神内涵爲何?還有書寫筆法大致如何呢?且讓我們就揚雄的賦作略加觀察。説到揚雄,他不但是成帝朝尤出衆的文學侍從,也是賦史上集大成的賦家。對諸前輩若東方朔,他嘗不假辭色地批評:“朔言不純師,行不純德,其流風遺書蔑如也。”[39]相對地,蜀先輩司馬相如却深得他的青睞。《漢書·揚雄傳》謂:“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温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爲式。”對東方朔的評論,透露出揚雄的天性、學養和自持。本傳稱:“雄少而好學,不爲章句,訓詁通而已,博覽無所不見。爲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亡爲,少耆欲,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家産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晏如也。自有大度,非聖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40]若斯爲人、行事,蓋深受儒學經術涵濡所致。至於他對相如的傾慕,乃緣彼者“作賦甚弘麗温雅”,每能激發揚雄偉壯的感懷。而相如賦作能夠如此,當然來自他能淋漓鋪説當朝聖王(武帝)的弘麗事迹歟。職是,同樣是作田獵賦,揚雄遂能串講諸經傳記載的優勝劣敗往事,若《羽獵賦序》“昔者禹任益虞而上下和,草木茂;成湯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爲尚小;齊宣王囿四十里,民以爲大”云云,從而拈出“裕民之與奪民也”,乃王者游獵得當與否的關鍵。[41]另於《長楊賦》,他還援《詩經》諸句式用以叙述諸漢先帝的典則功業,若關涉高祖(256—195B.C.)的:“昔有彊秦,封豕其土,窫窳其民,鑿齒之徒相與摩牙而爭之。豪俊麋沸雲擾,群黎爲之不康。於是上帝眷顧高祖,高祖奉命,順斗極,運天關”,關涉文帝的“逮至聖文,隨風乘流,方垂意於至寧。躬服節儉,綈衣不弊,革鞜不穿。大厦不居,木器無文”,還有關涉武帝的“其後熏鬻作虐,東夷横畔。羌戎睚眥,閩越相亂。遐 爲之不安,中國蒙被其難。於是聖武勃怒,爰整其旅。迺命驃衛,汾沄沸渭,雲合電發。猋騰波流,機駭蜂軼。疾如奔星,擊如震霆。碎轒輼,破穹廬。腦沙幕,髓余吾”云云,以供沉溺田獵的成帝來追思和反省。[42]總之,鎔鑄經義乃至善用經籍故事,甚至是詞語句式,確實讓揚雄的田獵賦更往足繼經籍典常的方向邁進。[43]

王思豪嘗將諸漢大賦和《詩經》諸頌德詩歌(主要是《大雅》)相比對,他得出這樣的看法:在漢人漢德繼周的集體意識下,有漢賦家遂戮力擬效,甚至是直接置换《詩經》諸語句,積極打造出看來明顯在仿效經典的賦篇;且其鋪叙主要集中在關乎天命及建都一類根本課題。[44]援王先生的論述,我們在討論漢賦的形式和意義時,或許該把視野聚焦到它的擬經文法和政論主題上。即就京都賦該類來看,誠如《文心雕龍·詮賦》的歸納説法,此等賦皆言“體國經野”大事,亦即關係京城配置及各行政區劃分等要務[45],且其行文主要由諸帝王光輝行事的叙事綫連接成,而不時援取經籍典故和詞句,更是必要的陳套。京都賦名篇《東都賦》就是這麽寫成的。班固透過擬設人物“東都主人”之口,向主張還都長安的“西都賓”(亦屬虚構)揭示洛陽理當爲天朝都邑的道理,長篇議論遂由光武帝(5B.C.—57)和明帝(28—75),這兩位和東都崇高地位至相關的帝王其燦爛事迹所構成。關於前者的,主要是光武投身革命、拯民於水火,且取法先代中興聖王毅然遷都的舉措。若:新莽(45B.C.—23)篡漢,生靈塗炭,“故下人號而上訴,上帝懷而降監。乃致命乎聖皇。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然發憤,應若興雲。霆擊昆陽,憑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高邑,建都河洛”云云,還有:“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云云。光是這些字句,班固即汲取多部典籍資源,像是《尚書》、《詩經》與《周易》等來遣詞造句。[46]至於明帝部分,班固則參照自天子登基來形色符應禮制的行動來進行叙述,若:巡狩、恪遵典則營造都城苑囿、順時蒐獵講武,乃至升明堂祭祀光武帝、臨辟雍行大射禮,最後在歲首朔日的三朝會上接受四方萬國朝貢,爾後遂施行諸務本政事來造福百姓,且於學校庠序諸典禮上得到“盛哉乎斯世”的歌頌![47]要之,或者援用經典故事,或者銷融經義鋪説當朝聖君行事,班固的《東都賦》實際上已成爲洛陽頌:它乃咏唱造成東都昌盛的兩位帝王其斑斑事功的頌歌,同時更是漢人爲自家打造的,用以禮贊當朝的經典,猶若《詩》、《書》贊述從前的偉大朝代般。

檢視《文選》其他京都賦作,我們發現:擬效經典來鋪叙當朝史迹,使之猶若聖典的筆法,殆可謂衆賦的共同書法。非但張衡亦步亦趨仿效《東都賦》爲之的《東京賦》,亦主就光武、明帝兩朝神聖功績來進行歌頌[48],左思的《魏都賦》也根本就是對魏武帝(155—220)與文帝(187—226)二者的禮贊:只見賦文歷歷細數前者營建鄴城宫殿、臺省和苑囿,且於武事暫歇後遍行蒐獵、藉田諸禮,終而促成文帝受禪等事迹,還有後者登基改制、勤勉政事,從而造成文治武功齊備,衆賢能齊聚朝廷,國威遠邁蜀、吴的功業。[49]再看歸屬“耕藉”類的《藉田賦》,針對晉武帝的親耕活動,潘岳極盡誇贊該典禮諸節目,且大力宣揚武帝是舉兼具固國本與彰孝行的深遠意義。要之,賦家亟欲禮頌君王聖德的用意不在話下。[50]此外,輯録“宫殿”類的《景福殿賦》,何晏乃就魏明帝(206—239)巡狩許昌,須整建殿閣事,極力申揚諸設施無不符應先聖典則,若:後宫圖象歷代賢妃以爲規箴,苑囿池沼重現了靈囿故事,且設有臺觀觀稼以戒淫逸等等;故斯賦堪稱揚舉明帝追繼聖君職志的頌歌。[51]最後,甚至連賦體外的《石闕銘》,作者陸倕(470—526)亦就梁武帝(464—549)豎立象闕華表事,娓娓叙説諸武帝聖迹,如:應天順民滅除暴齊,即帝位後汲汲興革禮樂法制、興復諸文教設施,乃至整建國門、營構石闕,既提振東晉、南朝長久未遑古禮的頽勢,亦促使京師復現周、漢帝都的光輝。[52]且看《東都賦》末,東都主人嘗發如斯感歎:

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咏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53]

言下之意,這位虚構人物在感歎世人未曉稱頌當朝光耀的文章的重要性,也就是自己甫説完的,關涉神聖東都的長篇大論其意義。有趣的是,在《東京賦》末,深深被安處先生高論感動的憑虚公子(又來兩位子虚烏有人物),口中却不由得發出這樣的贊美:

先生之言,信而有徵。鄙夫寡識,而今而後,乃知大漢之德馨,咸在於此。昔常恨《三墳》、《五典》既泯,仰不睹炎帝帝魁之美。得聞先生之餘論,則大庭氏何以尚兹?走雖不敏,庶斯達矣。[54](www.xing528.com)

很清楚地,他從安處先生的言論中曉聞了漢德足以繼武、甚至超越前代盛世的大道。總之,這兩則寓言式的講法恰恰表述出:頌贊當今天子行事及諸典制禮儀光彩的賦作,即擬仿曩昔經典而作的當世典誥歟。本節一路來討論的諸篇賦作(含一篇銘文)無不符應該特質,不論它頌揚的是漢德、魏德,抑或是晉德、梁德。若斯情况,也正反映有漢武、宣二世以來賦的發展態勢。[55]

大致談完了諸環繞帝王事迹、朝廷禮制的賦作,且讓我們再瀏覽《文選》目録,看看尚未討論的類别品項。它們依次是:“紀行”類,篇目有班彪(3—54)的《北征賦》、班昭(49?—120?)的《東征賦》,還有潘岳的《西征賦》;“游覽”類,篇目有王粲(177—217)的《登樓賦》、孫綽的《游天台山賦》,還有鮑照(?—466)的《蕪城賦》(再來是已討論的“宫殿”類);“江海”類,篇目有木華的《海賦》、郭璞的《江賦》;“物色”類,篇目有宋玉的《風賦》、潘岳的《秋興賦》、謝惠連(407—433)的《雪賦》,還有謝莊(421—466)的《月賦》;“鳥獸”類,篇目有賈誼的《鵩鳥賦》、禰衡(173—198)的《鸚鵡賦》、張華(232—300)的《鷦鷯賦》、顔延之(384—456)的《赭白馬賦》,還有鮑照的《舞鶴賦》;“志”類,篇目有班固的《幽通賦》,張衡的《思玄賦》、《歸田賦》,還有潘岳的《閑居賦》;“哀傷”類,篇目有司馬相如的《長門賦》、向秀(227?—272)的《思舊賦》、陸機(261—303)的《歎逝賦》,潘岳的《懷舊賦》、《寡婦賦》,還有江淹(444—505)的《恨賦》、《别賦》;“論文”類,篇目有陸機的《文賦》;“音樂”類,篇目有王褒的《洞蕭賦》、傅毅的《舞賦》、馬融的《長笛賦》、嵇康(224—263)的《琴賦》、潘岳的《笙賦》,還有成公綏(231—273)的《嘯賦》;最後是“情”類,篇目有宋玉的《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還有曹植(192—232)的《洛神賦》。[56]面對這些時代起訖從先秦到齊、梁間,主題内容可謂五花八門的賦作,我們當秉持何態度、立基何立場審視之呢?諸前賢的論述或可提供指導。

比方張蓓蓓嘗闡發《楚辭》對漢代文學的影響。她以爲騷體的抒情性及它成功書寫的諸主題,多可供後來賦家參酌、汲取;故收録《文選》裏的賦遂多以騷體行文,若:《鵩鳥賦》、《長門賦》、《幽通賦》、《思玄賦》、《歸田賦》、《北征賦》和《東征賦》等抒情、遂志篇什,還有《甘泉賦》、《洞蕭賦》、《舞賦》和《長笛賦》亦用騷體成文。且賦與騷如此緊密,實可溯及宋玉諸賦(像《高唐賦》、《神女賦》、《登徒子好色賦》和《風賦》)與屈騷間的祖述關係。[57]朱曉海嘗就先秦、漢初諸賦,闡説具諸子學養的賦家如何透過賦文的巧言鴻論,引介其學術主張與治世論述,還有賦家此舉必然要做的妥協及常遭受的挫折;輯録《文選》的《神女賦》和《風賦》均被朱文討論。[58]又朱先生亦針對東漢中期以降,賦史屢屢出現的以嫌惡(或次級的、負面的)事物爲題的賦進行研討;《文選》所收的《鷦鷯賦》、《蕪城賦》,以及《恨》、《别》二賦即屬朱文論説範疇。[59]此外,鄭毓瑜亦就屈騷典型論説漢晉辭賦中普遍存在的一種書寫型態,亦即:在仕途挫折的沉痛中,從諷諫他人轉向説服自我,職是援騷勸慰、勉勵自家孤高、廉潔的德行,遂成爲一種寫作傳統;而《思玄賦》、《鸚鵡賦》和《鷦鷯賦》等《選》文均被鄭文述及。[60]諸前輩高見皆信而可徵,論點亦各有照見;整體看來,諸文所論均指向賦史反映的現象,那就是:賦乃伴隨文士宦游生涯尤重要的文體,無論他們遭逢的是怎樣的際遇。要之,稍稍檢視《文選》選録的賦作(且輔以李善注徵引的文獻),我們即可看到這樣的情狀:爲權臣(或爲外戚,或爲大將軍,或爲諸侯王等)所延攬,位居幕僚司文書職事,擔任參軍、主簿或紀室一類掾屬職位,往往是賦家的共同命運。[61]即便懷有高材逸志,應主上使唤製作賦作始終是不可免的任務;當然文才的飛揚,也每每使他們受到贊譽,榮享文壇盛名。[62]又縱使逢遇承平時代,他們的仕途每有波折,也常被不爲常人理解的憤懣或煩惱所苦。[63]再者遭逢亂世,他們或於顛沛流離中爲自己打氣,然壯志難酬的憂患總令他們心焦。[64]面對上述情狀産生的形色賦篇,只見《選》臣們務實地以嘗被賦文鋪叙的名物分出項目,且將所選諸賦輯入其間,以資當世、後代的文士鑒賞,或者斟酌、法效歟。

《文心雕龍·詮賦》嘗將賦分爲“京殿苑獵,述行叙志,並體國經野,義尚光大”,還有“草區禽卒,庶品雜類,則觸興致情,因變取會”這大、小兩類。而劉勰此舉,爲的是歸納二者的筆法特徵:前者有首引的序言及歸結的亂詞,體裁鴻大;後者則擅叙物貌來體現情懷,用心之巧、下筆之精令人歎服。[65]那《文選》的編類是否也涵有賞析、寫作面的指引呢?大致説來,我們的確可在同類項選文中看到某主題的延續,若《洛神賦序》明言:“感宋玉對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賦。”[66]也就是《高唐》、《神女》二賦對曹植斯賦有所啓迪。另在“音樂”類,我們非但看到主題綿亘未輟的現象,持續作斯類賦中尚未被賦名物,甚至激發了作賦的重要念頭,如:馬融即因“追慕王子淵枚乘劉伯康傅武仲等簫琴笙頌,唯笛獨無,故聊復備數,作《長笛賦》”[67]。且針對該類賦的襲用套式,力圖改革以提升品質,也成了繼續書寫的理由。像嵇康《琴賦序》即表述了這個意思:

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歷世才士,並爲之賦頌。其體制風流,莫不相襲。稱其材幹,則以危苦爲上;賦其聲音,則以悲哀爲主;美其感化,則以垂涕爲貴。麗則麗矣,然未盡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元不解音聲,覽其旨趣,亦未達禮樂之情也。衆器之中,琴德最優,故綴叙所懷,以爲之賦。[68]

要之,主題既得流布且具特定套數,還能激起後來賦家“聊復備數”,補作其餘,甚至進一步革興、改良之,使賦作得暢“達禮樂之情也”;“音樂”類諸賦誠十足體現《選》臣標舉的踵事增華、變本加厲,亦即文學將隨發展愈加圓熟的歷史觀![69]

相對上述這些發展甚久的類型,《選》臣對後來蜂起的賦作亦不偏頗而多有取擇。像郭璞的《江賦》即東晉南渡後的産物。《晉中興書》即謂:“璞以中興,三宅江外,乃著《江賦》,述川瀆之美。”斯賦遂與“文甚儁麗,足繼前良”的木華《海賦》合爲“江海”一類。[70]然須注意的是,縱使《選》臣不計新舊,爲賦分類達十五項之多,標榜俗趣的賦却不見選録。畢竟,《文選》豎立的是皇朝典制,儒雅風流的品味終須維持住。一個明顯的例子是:晉人束皙(261—300)嘗“與司(當作“同”)業疇人肄脩鄉飲之禮,然(因)所咏之詩,或有義無辭,音樂取節,闕而不備,於是遥想既往,存思在昔,補著其文,以綴舊制”[71],也就是他補作了《南陔》、《白華》、《華黍》、《由庚》、《崇丘》和《由儀》六首笙詩。對此等詩歌,《選》臣可以爲了復興禮樂的精神,既就《補亡詩》專立類别(遂名曰“補亡”),且置諸詩體衆類之首以表推崇之意。然束氏所爲《勸農》及《餅》諸賦,蓋因“文頗鄙俗”,便絶無選録《文選》的可能。[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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