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封闭与黑暗不允许观众对影片作出剧院和足球场那样超出座位的、或长时间的动作反应,诸如居室观影中道德伦理的外部模仿行为,亦无用武之地,影院观众的观影反应在耗散结构级与细胞器级上比较充分,在耗散结构级影院观众主要以腺体分泌和情绪变化对刺激作出应答。腺体有管状腺和无管腺。在看电影时,最易被刺激的管状腺是泪腺。当观众被角色的不幸经历、悲惨命运和苦尽甘来的结尾击中,产生伤感、同情、欣慰等情绪时,泪腺之门打开,泪水进入眼眶,多的时候夺眶而出,鼻子同时也分泌出液体。抹眼泪是高度的观影享受,眼泪是观众对影片的分内要求,因为泪水是释放伤心等不利情绪的载体,排除这些情绪有利于身心健康;泪水亦是欣慰等快乐情绪的表达,是观众表现富有良心的好人身份的招牌。观众口头上常抱怨某影片让人费了太多纸巾,事实上,无论抛洒多少热泪,他们都心甘情愿。
性腺也是容易得到刺激的器官。性腺有性器官内的管状腺和分属两性的无管腺:卵巢和睾丸。当银幕出现性爱双方拥抱、接吻等爱抚动作或有关性爱的言语时,观众的无管腺率先分泌性激素。激素进入血管,引起血压升高,血液流动加速,全身肌肉紧张。如果画面上的性爱场面持续,身体裸露部分增多,动作趋向激烈,观众的性激素分泌量随之增多,脸部潮红,性器官充血、涨大,管状腺向生殖器分泌液体,呼吸急促。要是银幕上的性爱画面达到一定长度和强度,承受力弱的观众就会进入性感觉高潮。马斯特斯和约翰逊把人类性反应周期分为四个阶段:兴奋期、持续期、高潮期和消退期。[20]参照这一分法,看电影时的性反应可以有三个阶段:分泌激素的兴奋期、管状腺分泌液体的持续期和高潮期。由于制度的原因,性爱镜头在电影中一直受到约束,但电影生产方和观众对此却心照不宣。观众在影院寻找性刺激其实是人类肉身的正当需求,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在性教育普及到小学的今天,性也不再成为人类的禁忌。在影院,观众并非贪得无厌的好色之徒,对于观淫癖的羞耻感是谁也回避不掉的。而影院的封闭、黑暗也为这种羞耻感作了合乎惯例的遮蔽,观众之间的陌生也为之进行了淡化,所以,如果居室电影提供的性刺激可以达到兴奋期,那么,影院电影提供的刺激对于成年人,影片的性刺激可以到高潮期;对于未成年人,可以到持续期。性激素的适当分泌,还有利于青少年性器官的正常发育。
无管腺的活动主要是甲状腺和肾上腺。观看《少林寺》之类善恶大交锋的影片或《我的1919》这种弘扬民族志气的影片后,观众觉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这是因为甲状腺受到刺激,分泌出的甲状腺素进入血液,使血液循环加快,心跳加速,肌体活动水平提高。甲状腺素具有降低呆小病患者的发病率,促进儿童骨骼生长和生殖器官发育的作用。[21]所以,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内的主旋律电影对于少年儿童身心两方面的健康成长功不可没。在观看《夜半歌声》(马徐维邦导演)时,人们感到恐怖;在观看《生死抉择》时,人们感到愤怒;观看纪录片《周恩来》时,感到悲痛;这些强烈的情绪刺激肾上腺,使之分泌肾上腺素,后者引起动脉血管扩张,血流加大加快,把更大量的血糖作为能量输送到肌肉,并迅速清除血液中由肌肉活动产生的废物,使肌体进入对付突发事件的应急状态。[22]当然,上述腺体的分泌过程,还须脑中枢和外周神经等神经机制的参与才能完成。[23]如果观众伴随有抑郁症等心理疾病或者感冒等器质性疾病,观看这些影片还具有疗慰作用。
在细胞器级,观众以情绪活动应对电影信息的刺激。观影情绪行为主要有:爱、惊、惧、悦。[24]当观众欣赏《如意》《城南旧事》《乡音》等人情片,其中让人或喜或悲的亲友交往,带给观众爱的情绪。它的外在行为是满意的微笑或感伤的锁眉。《永不消逝的电波》《星球大战》《密语十七小时》等间谍片和科幻片,以出乎意料或想象的事物或事件把观众带入危急情境,使他们产生惊奇/惊悚情绪。惊常引发失声慨叹,伴随身体的瞬间急速伸张。如果惊由物体的不常见引起,痛感很快转化为快感;如果由悬而不决的危险引起,在危险解除时,痛感才变成快感。惧是刺激强度最大的情绪。《诺斯费拉图》《鬼婆》《侏罗纪公园》等影片中的鬼怪或不明身份事物突然降临在人们面前,并带来对人类生存的巨大威胁,而一时之间,人们束手无策,惧的情绪油然而生。惧引起的行为反映有大声尖叫、屏住呼吸、身体跳起、脸色发青、膀胱告急等。惧与惊不同,惊的发生呈断续性,血管先缩后张,情绪反应性质为积极;惧的发生呈持续性,血管始终收缩,性质为消极反应。观看《淘金记》《三毛流浪记》《绝代双娇》等喜剧和歌舞影片,情节的巧合、幽默、讽刺,对白的机智、谐趣,服饰、扮相的怪异、夸张,使人产生悦的情绪,观众前仰后合,开怀大笑,全身放松。此外,羞与怒也是观影中常见的情绪。(www.xing528.com)
在无组织群体中,情绪除了个体成员的具体感受外,还受群体影响。影院群体情绪具有以声音方式互相激发的特征。观众处在黑暗中,旁人的外在情绪动作难以吸引注意,而声音则很容易传播,把一己之情绪扩散到群体中去,情绪强度获得增益。“银幕上每一个镜头,每一段情节都会在场下产生反应。这种反应,通过笑声、感叹声、掌声、唏嘘声在群体间传播。这种传播既感染别人,又感染自己,形成了影院特有的气氛。在这种气氛中,每个个体观众容易接受,也容易满足。”[25]如看恐怖片,本来大多数观众没觉得很害怕时,听到一位女观众的尖叫,群体害怕感顿时升级。随意性也是影院情绪的特征之一。与集团组织不同,影院观众一般没有领导者,群体内聚力较弱,情绪的发起没有固定程式,比较松散自由。另外影院情绪具有从众与反从众的两面性。新观众对群体不太熟悉,一般从众心理占优势。老观众反从众心理占优势,他们以他人的情绪反应为肤浅,通过蔑视或宽容的姿态显示自己的经验,获得老手身份的优越感。在情绪品质上,影院群体情绪是简单苦乐感和急性激动的结合,但在持久和深刻性上,对观众性情的移动作用有限,属于不佳情绪状态。[26]这是由影院环境和电影的图像语言本性共同决定的。这一方面说明了影院电影对观众的刺激所需要达到的虽然级别不高但却万万不可忽视的层次,即耗散结构级和细胞器级,如果没有这两个级别作为基础,与人物认同的反思级和领悟人生哲理的演进-符号级就无从谈起;而如果只是达到这两个基本级别,对于作为平均数的观众来说,也是可以容忍甚或引起激赏的,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无深度的娱乐影片广受欢迎的原因。另一方面,腺体和作为情感低级阶段的情绪活动必然会分散抽象思维的集中和深入,使观众很难在感官享受的同时体察灵魂的存在状态,这就形成了电影进入高高在上的精神内涵的障碍,于是在与文学、戏剧、音乐等传统艺术比较时,电影往往被看作没文化的玩意。在技术越来越主宰电影利润率的时代,如何在给予观众感官享受的同时,提升影院电影的思想品格,是电影创作者必须面对的严峻课题。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知道,影院的环境、空间结构、症候特征和观影反应与居室具有明显的不同,与此相适应的是,在影院放映的电影艺术化的纯度较高,场面壮观,风格华美,首先满足观众的初级欲望。因此在艺术欣赏分化倾向越来越明确的传播语境下,制作适合影院放映和观看的“影院电影”,是观众的要求,也是电影发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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