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动：电影视觉空间中的重要元素

在现实生活中，视觉环境多种多样，眼动的方式和品质应有尽有，难以一概而论。比如，同样是文字工作者，眼动以短距离的注视和扫视为主，但阅读书面文字的人瞳孔开得比在电脑上阅读的人大。导游则以远距离的注视为主，并通过头部和身体运动来补偿眼动视角的不足。在休闲时刻，人们的眼动又往往漫无目的，以随意注意为主。这是现实世界中眼动的多样性。

看电影的眼动，是建立在随意注意基础上的不随意注意，是化随意眼动为不随意眼动的眼动。电影与现实的一个巨大区别是光影的不停变换。光影的变换是引起朝向反应的原因。朝向反应是由新异性强刺激引起的一种机体反射活动，表现为机体活动的突然终止，头面部甚至整个机体转向新异刺激发出的方向。朝向反应是非随意注意的生理基础。^[33]看电影的眼动就是由朝向反应引起的非随意眼动。要保持观众的非随意眼动，即，要保持观众对电影的有意注意，就须引发观众的朝向反应。朝向反应不仅由光、色等物理刺激引起，更重要的是光色的新异性，即它们对机体的不寻常性、意外性和突然性。这些效果，正是对电影画面、声音和剪辑的基本要求。电影如果没有新异性，而观众还未离去，那么不是影院比外面凉快或暖和，就是瞳孔已经近乎关闭，眼睑已基本松弛。

朝向反应使观察者中断对其他物体的注视是通过暂时抑制视杆细胞的感光功能而实现的。看电影时视网膜启用所有功能区：中央凹视区、副中央凹视区和边缘视区。中央凹视区只有视锥细胞，视角是1至2度，视敏度最高。副中央凹视区在中央凹的外环，这里既有视锥细胞，又有视杆细胞，视角大约10度，视敏度次于中央凹视区。边缘视区包括副中央凹视区以外的所有区域，最大视角达240度，视敏度最低。^[34]它们的作用很不相同。中央凹收集眼睛注视着的图像内容，这些内容被意识加工，成为对电影的最主要认知。副中央凹收集的信息储存在潜意识中，如果受到再次刺激，就被提到意识层面，得到加工、记忆；如果没有得到二次刺激，就被忽略、遗忘。边缘视区的刺激启动朝向反应，引起有意注意的转移。视角在观众厅前排可达近百度，这是看电影所拥有的最大视角。可见，边缘视区还有很大的视野缺口，这个缺口就被银幕画面外的影院、广场或居室里物体占据。为防止这些物体与电影画面争夺视线，电影必须“通过艺术的力量，使观众离开电影院舒适的安乐椅，把他带到另外的环境中，带到遥远的国家，带到别的时代中去。”只有把眼动的角度控制在画面范围内，才能排除来自外界对“空闲”的边缘视区的刺激。否则，它们“马上就会使观众记起，他们并没有身临汹涌的大海或战场，而是坐在温暖而舒适的电影院里。”^[35]

看电影的眼动方式比较特别。由于摄影机和人/物的不停运动以及剪辑手法的运用，电影的场景、景别、明暗一直处于变化过程当中，所以电影是眼睛最忙碌的艺术。跳动是看电影最有刺激的眼动，也是一种主要眼动。电影的画面面积比绘画大得多，而且画面总在不停流动，观众一般没有充足的时间注视某一物体，只有跳动才能跟上放映速度，了解影片的内容。读图时副中央凹视区的作用比阅读时大，也为眼跳提供了条件。读图眼跳的角度为3度半，比阅读时的2度宽。当跳动在同一平面进行时，双眼沿同一方向进行共轭运动。正反打镜头的运动即相当于共轭运动。当跳动在纵深方向进行时，双眼方向有细微差异，比如当画面由后实前虚变为前实后虚时，两眼发生辐合；反之，当画面由前实后虚变作后实前虚时发生分散。画面景物的不断移动使追随运动也成为看电影时比较频繁的眼动。不过因为视野的有限，头部的补偿眼动轻微，特别是在居室观影条件下，身体的辅助更用不上。注视依然是占用时间最多的眼动。当然，在各种眼动过程中，瞳孔是最不亦忙乎的器官。(www.xing528.com)

根据电影的物理刺激特点，虽然在缺乏实验证据的情况下，很难得出看电影眼动指标的具体数量，但对指标进行分析还是可行的。可采用的指标有，1.注视次数，指被试看电影时，视线在注视目标上停留时间超过100毫秒、面积不小于1°×1°的视角的停留点的数目；2.注视点停留时间，指被试的视线在每个注视点上的停留时间；3.首次注视点的数目和分布特征，首次注视点指被试观看每幅画面时的第一个注视点。^[36]比如注视次数，可以研究不同观众对特定主题的关注、喜爱程度，又如有的心理学家测试观众对电视上男女演员脸部色泽最喜爱的波长。注视时间随对画面的熟悉程度、画面的内容多寡及观众精神的兴奋周期而变化。当出现熟稔而内容简单的画面时，注视时间短，反之则长。当观众精神兴奋时，如在开场和结尾时，注视时间长。首次注视点与情节的发展、光线的明暗变化和特定的颜色与形状有关。如果将来能够得到眼动仪进行实验，其结果必将为电影创作提供实用的数据。

疼痛等感觉会反射性地引起瞳孔放大；眼动也常与主体的情绪状态如恐惧、兴奋、兴趣和注意等复杂心理活动有关。^[37]反过来，很容易提出下列假设：眼动能引起人的情绪反应。这个假设可以解释看电影的快感过程。因为看电影时先由眼动追逐刺激，然后才有信息传向中枢。而且眼睛本身就是一个中枢（虽然是一个低级中枢），它具有恐惧、紧张等本能性的低级情绪是完全有可能的。不然就没法解释当镜头切到突如其来的生命危险时，观众的尖叫何以跟危险的出现同样地快。电影能使患有“注意缺陷障碍”（又叫多动症）的儿童集中注意，安静下来，^[38]也要归功于电影的眼动特点。因此，除了画面带给观众以视觉快感外，眼动，也是视觉快感的重要来源。以《黑客帝国》系列影片为代表的当代高科技电影，就是眼动快感的极好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