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义的反复超出了想象,日本人一时竟成了缅甸人的救命恩人。
缅甸人相传,缅甸生死存亡之际,将会从东方出现一个名叫“博木乔”的人,他身骑白马,率领无数勇士前来拯救缅甸。“博木乔”意思是“雷将军”,这个传说,不过是表达了缅甸人渴望独立的意愿,谁也没有想到它会有什么利用价值。
日本“南机关”的铃木大佐却想到了。铃木奸狡异常,不愧是当特务的料,居然在20世纪的文明时代里,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童话大戏。
他把自己装扮成“博木乔”,骑着白马,身后跟随着400多辆牛车,这就是所谓的“缅甸独立义勇军”。
缅甸人不明真相,还真以为天降神人,他们脱离苦海的日子到了。现代版的“博木乔”所到之处,缅甸人肃立道旁,泪流满面,合掌致敬。
途经一个村落,一个老人手拿一张发黄的照片,他指着照片上的一老一幼,对“博木乔”说:“这是您祖父的照片,这就是您。多么可爱啊。”这张照片据说出自缅甸王室,照片上的祖父就是国王,孩子则是“博木乔”。
这个故事立刻就传开了,铃木大佐摇身一变,竟成为缅甸末代王室的一员了。
“缅甸独立义勇军”进入仰光举行阅兵,“博木乔”最后出现,场内欢声雷动。“博木乔”经过哪里,哪里就是一阵骚动,人们站起身来,挥手高呼“独巴马”。阅兵之时,漂亮的缅甸妇女捧着花环,跑到“博木乔将军”的马下,把花环套在了“将军”的头上。一个花环,两个花环……“将军”的脖子上竟然一下子套了四五个花环,“将军”的头埋进了花环里。他费了好大的劲挥一挥手,下面立刻沸腾了起来。
“将军”得意之际,内心不住地感慨:缅甸人是真信啊!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要是都这样该多好!
我们得承认,战争初期在争取民心上我们败了,盟军陷入了缅甸的“人民战争”。
4月18日,第96师连夜后撤10余公里。第286团撤至伊洛瓦底江西岸的吉同岗村,控制住铁路线。第288团撤至江东,控制住公路线。一路撤退竟收脚不住,自此,平满纳会战彻底泡汤,96师不得不转入逐次抵抗。
20日,96师与日军激战一天,歼敌1000余人,我军也伤亡团长凌泽民以下800多人。晚上,第286团团长刘有道向师部打来电话,报告说:“敌方有沉重的车辆行动声,怕是战车,明日必以全力来攻。”
师长余韶命令道:“小心应战,不可有差池。”
刘有道接下来的话让余师长吃了一惊:“还有一事,敌人偷听我们的电话,请师座派出通讯连前去排查。”
余韶忙问道:“铁路上通往敌方的线路都割断了吗?”
刘有道回道:“割断了,不知道是怎么偷听的。”
余韶又问:“怎么判断出他们偷听的?”
刘有道:“他们用生硬的汉语喊话:耶隆坝、耶隆坝(第286团的代号),白云庄(师部代号)和你讲话。一听就不对,我们平时哪有这么讲话的。”
余韶最后叮嘱道:“以后小心,还是少通话为妙。”
挂断电话,余师长怔了半晌,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没想到,缅甸人竟然如此仇恨远征军,放火鸣枪、扒毁铁轨、刺探情报不说,甚至直接参与作战,甘心做日军的鹰犬。到底谁是侵略者?中国军队是在帮谁?
他曾听说,前些天在梅苗的林蔚与漂贝的杜聿明通电话,商讨军事部署问题,可电话中突然传出一声大喝:“我是汉奸。”惊得两人当即就挂了电话。
高层将领尚且如此,远征军的将士就更能体味到异国作战的孤寂和艰难。这里是缅人的海洋,日军就是海中的航船,远征军像一叶孤舟无依无靠,只有努力追寻海岸,才能避免覆亡。
但悲剧还不止于缅人,日军风头正劲,不可一世,中国军队在战场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4月3日,日军第15军的头头脑脑齐聚同古,商讨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军司令官饭田祥二郎坐在虎皮椅子上,颇为得意,却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虎皮呈土灰色,色调并不斑斓,却是真虎皮,这是同古的英国人逃得太过仓促,来不及销毁的结果。瘦小的饭田坐在虎皮上,展现的不是威风而是滑稽。
他环顾左右开口道:“支那军被皇军赶出了同古,下一步他们会有什么动作?”
军参谋长大越兼二少将指着摊在桌上的地图,介绍当前的态势。
“重庆军的第一线是以第200师为主体,夹有第96师的一部分,自3月28日以后,新编第22师似也加入了第一线。以上3个师均隶属于第5军。而据缴获的文件,第6军已前出至东枝,该军所属的第55师已前出至乐可附近,第49师已前出至木迈附近,第93师已前出至景栋附近。
“以上各部,总兵力约六七万人。
“由于英缅军已丧失斗志,重庆军也不会有旺盛的进攻意志寻求决战。军情报课判断,重庆军将以防御为主。即便是防御,也不会设置特定的主阵地与我决战。他们只能根据我方攻势,采取相应的补救措施,沿交通要冲布防,或者进行局部逆袭。”
饭田祥二郎对大越中规中矩的回答有点不满,于是追问道:“按照参谋部的判断,是否可认为敌军主力将集中于中印公路方向,也就是以曼德勒为中心的大片地域?”
大越回答:“可以这样认为。”
饭田祥二郎顺手拿起军刀,在地图上方划出一个弧形,望着众人说:“上月,南方军参谋荒尾兴功中佐来到我军,我军提出的大迂回攻击设想,他听了非常赞赏。大家还记得吧?现在,是否可以将它变成现实呢?”
大越兼二吃了一惊,说:“那个方案,以第56师团沿同古—南梅黑克—南曲依公路直插腊戍,截断重庆军的退路,显然太过冒险。况且该攻击线山道崎岖,险隘较多,补给极为困难,不如走塔泽—东枝—南曲依公路为妥。”
第15军参谋次长那须义雄大佐显然站在了司令官饭田祥二郎的一边,向自己的主官大越反击道:“掸邦的地方组织之间应有公路相连,同古至毛奇矿山之间有运输矿石的公路,而东枝平原及曼嘎盆地又是大米产地,完全可以就地补给。”
第15军参谋寺仓小四郎大佐也适时插了一句:“敌军的注意力主要在曼德勒一带,罗衣考、南曲依方面守备薄弱,可以一举突破。”
饭田祥二郎见大家的意见趋于一致,便得意地转向他的参谋长:“大越君,如何?”
大越兼二至此也不再坚持,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就干吧。”
饭田祥二郎一摆手,骄狂地说:“拟定计划吧,大家一起到曼德勒庆功。”
15军就这样在一片骄狂中拟定出所谓的曼德勒会战计划:
(一)第56师团4月20日左右从乐可出发,沿罗衣考—莱卡—腊戍大道向腊戍附近突进,在切断敌人后路之同时,准备尔后的机动。
(二)第18师团自曼德勒—同古铁道以东地区,向曼德勒东侧突进,于切断曼德勒—腊戍公路的同时,包围敌军主力左翼,并压向伊洛瓦底江予以歼灭。
(三)第55师团自曼德勒—同古铁道以西地区,一面捕捉当面之敌,一面向曼德勒西南侧地区前进,将敌军主力压向伊洛瓦底江予以歼灭。
(四)第33师团首先沿伊洛瓦底江东岸地区向敏建突进,接着包围敌军主力的右翼,压向曼德勒附近歼灭之。
15军的胃口大得惊人,他们阴谋奇袭腊戍,截断中国军队的退路,进而从东、南、西三面将中、英军压迫于曼德勒地区,一举歼灭之。
而盟军方面却是一片混乱。英军一心要撤往印度,拿中国军队垫背;蒋介石一心要以曼德勒为中心,与日军展开决战;而史迪威却一心要全力反击,打退日军。这样一来,中、美、英三方的军事首脑各想各的心事,却都没想到日本人竟是如此的大胆,而被他们忽略了的侧后方,最终让他们吞下了惨败的苦果。
日军把希望寄托在第56师团身上,为提高它的机动能力,第15军一次就配属给它一个汽车大队250辆汽车。但事实上,整个缅东地区山高路陡,水多林密,加之桥梁、道路被我军破坏殆尽,汽车基本没有用武之地。
4月1日,同古之战刚刚结束,平井卯辅的第56搜索联队再次作为第56师团的先遣队,向东进入掸邦高原。一路上,日军攀岩渡涧,艰难跋涉。沿路之上,我军敷设地雷,游击队又伺机袭扰,日军又渴又累,苦不堪言。其联队长平井卯辅疲病交加,躺在担架上由部下抬着行军。
此时的日军挟胜利之威,不可阻挡。4月8日至11日,平井联队连克我勃劳河、南格黑克、毛奇、吐昌等阵地。
4月12日,在毛奇与南格黑克之间完成集结的日军第56师团,为了不过早暴露企图,并未直趋罗衣考,而是以主力置于吐昌以北,捕捉歼灭当前的国军暂编第55师。
起初,守军的抵抗非常顽强,日军颇多伤亡。16日黄昏,日军一个大队绕道渡河,偷偷摸到我主阵地后方,突然开火,守军腹背受敌,防御顿时崩溃。暂55师师长陈勉吾回天乏术,带着师部人员仓皇逃去。
自此,日军如入无人之境。18日,平井联队轻取包拉克。19日,日军第56师团突进至罗衣考以南10公里的恩奎当。我暂编第55师被日军甩在后面,眼望罗衣考却不得其门而入。整整一个师,溃败之后完全失去了建制,像被打破的水银柱一样,滚落一地不可收拾。此战后,暂编第55师的番号就从国民革命军的序列中消失了。
史迪威闻讯,大为震惊,他立即命甘丽初派出第49师的一个团前去增援。同时,他又抽出第200师的一个团赶往格劳。
兵败如山倒,谣言也接踵而至。有人说日军的坦克师团到了罗衣考,有人说英国人正在利用远征军作掩护而从一旁开溜。而缅甸人到处袭扰放火,割电话线,种种乱象弄得史迪威的精神几近崩溃,他通过电台,命第6军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罗衣考。
第6军军长甘丽初害怕日军偷袭,把指挥部设在大后方,此地距前沿指挥部有60多公里,距各团指挥部80多公里。混乱中,军长联系不到师长,师长联系不到团长,团长也是光杆司令,官兵们逃得远远的。上行下效,军长怕死,官兵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罗衣考没有守住,棠吉即将不保,腊戍也将暴露在日军的兵锋之下。
可是,史迪威、罗卓英还在顽固地想着他们的曼德勒会战。
几天前,仁安羌作战时,英军谎报敌情,说是乔克巴当方面侵入日军3000多人。史迪威为掩护英军撤退,不顾棠吉方面敌情危急,硬是把第200师派到了乔克巴当。
第5军军长杜聿明曾坚决反对,他对史迪威、罗卓英说:“我新编第38师尚在仁安羌,乔克巴当并无敌情。”
史迪威说:“英缅军7000多人被围,敌军一定会超越仁安羌,进占乔克巴当,再次堵截英缅军。英军的情报一定确实可靠。”
罗卓英又是跟着和稀泥:“光亭,英军不会无缘无故谎报军情,你过虑了。”杜聿明提高语调说:“那也不能置棠吉于不顾。”
罗卓英说:“棠吉距罗衣考100公里,罗衣考尚未丢失,棠吉何来危险?”杜聿明愤然道:“如果出此决策的话,我不能负责。”
罗卓英愕然,他没想到杜聿明竟如此顶撞他。
史迪威也忍不住发了火,质问杜聿明:“中国军队吃饭不打仗吗?”
杜聿明当仁不让,回敬道:“我吃的是中国饭,而不是英国饭。”
又是不欢而散。(www.xing528.com)
杜聿明虽然坚持己见,但想想委员长的一再叮咛,他还是让了一步,命戴安澜先派出一个团到乔克巴当,其余两团待命。
20日,罗衣考已确定不守,罗卓英这才感到事态严重,他急命200师驰援棠吉,并对杜聿明说:“只要你带第200师把棠吉控制,我就有办法准备曼德勒会战。”
杜聿明心中大骂:昏聩!第5军非毁在你罗尤青(罗卓英字尤青)手里不可!
不满归不满,眼下还是救棠吉要紧。
200师远在梅克提拉,距棠吉300多公里,全师虽乘坐汽车日夜兼程,但还是晚了一步。4月22日傍晚,日军第113联队第2大队抢在200师之前,攻占了棠吉。
23日黄昏,戴安澜率部到达棠吉外围,与先期到达的郑庭笈会合。
郑庭笈简单介绍敌我态势:“棠吉是群山中的一块高台地,西有黑河,东为高山密林,北有公路通往雷列姆,雷列姆以北100公里即是腊戍。城中日军约有一个大队1000余人,主要集中在新区。我先头部队第598团已占领城西南的黑河,切断罗衣考至棠吉的公路,日军援兵短时间无法与城内日军会合。”
连日苦战,200师战斗人员此刻仅剩6200多人,损失已达1/3,但全师自师长以下,仍是斗志昂扬。军情紧急,戴安澜迅速与部下制定两翼包围、歼敌于山地的计划,决定次日发起总攻。
24日拂晓,200师步兵在炮火的掩护下,迅速向敌阵地扑去。戴安澜为了激励士气,带着几名卫士亲到第一线进行指挥。
一场昏天黑地的大战一直持续到25日黄昏,经两天激战,200师克复棠吉,挽救了危局。
此时,日军第56师团已于23日攻占南曲依,挥兵直指腊戍,日军切断我后路的阴谋已经暴露无遗。杜聿明决定命200师即刻沿山地隘路,北进雷列姆,进而转进腊戍,打破日军的企图。驻滇缅参谋团团长林蔚中将也看到了眼前的危险,他致电杜聿明:“腊戍之安危,系于吾兄一身,望不顾一切,星夜向敌攻击。”
危急之时,指挥混乱和随之而来的灾难再次降临中国远征军。杜聿明这边还在布置转进腊戍,那边罗卓英却连下四道命令,命第5军除留下200师继续向雷列姆攻击前进外,其余各师及直属部队均向曼德勒集中,准备曼德勒会战。
原来,蒋介石在4月24日向罗卓英下达手令,指示:“腊戍应有紧急处置,万一腊戍不守,则第5军、第66军应以密支那为后方,第6军应以景东为后方。”
蒋介石的原意当然是要保住腊戍,但史迪威、罗卓英抓住“万一不守”一句,仍旧幻想以英印军为依托,在曼德勒与日军决战。
史迪威这个倔老头子,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为了加强曼德勒方面的兵力,他甚至要把第66军也调到曼德勒。
腊戍危急,徘徊在中缅边境上的第66军主力紧急开往腊戍。第66军军长张轸的屁股还没坐稳,罗卓英就秉承史迪威的意思,要他率部赶赴曼德勒。
罗卓英的话说得很重:“如果回来定要严惩。”
张轸出身地方军阀,一年多前刚刚被汤恩伯赶出第13军。与汤恩伯相比,罗卓英也不是个善茬。守腊戍还是曼德勒,张轸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日军却打了过来。
4月29日是日本的“天长节”,也就是日本天皇裕仁的生日,日军企图在这一天打下腊戍,作为献给天皇的大礼。
4月28日,日军第56师团在击溃沿路中国军队后,已接近腊戍。29日拂晓,日军向市区发起猛攻。守军新编28师及新编29师一部,因仓促集结,士兵又多为新兵,最终在付出重大伤亡后,弃城而逃,腊戍陷落。
腊戍一丢,全局震动。中国远征军的后路被切断了。
腊戍,西南距曼德勒230公里,北距畹町130公里,它是缅甸东北部铁路的终点,也是滇缅公路与缅甸铁路的连接点。腊戍一丢,远征军进退失据。归国无路,军心顿时动摇,曼德勒会战也成了泡影。
得知腊戍丢失,英军一夕数惊,再次不辞而别,向印度逃窜。史迪威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转身一看,他一向信任的英国盟军竟然逃得一干二净,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找到英军统帅亚历山大将军,气冲冲地责问道:“你们来缅甸是打仗的,还是来观光旅游的?”
不料,亚历山大一点也不买账,他带着英格兰人特有的傲慢回敬道:“我现在的使命既不是打仗,也不是观光,而是带领受到惊吓的孩子们开往印度休整。”
真是岂有此理!史迪威受够了。他一言不发,目光冷峻地在亚历山大脸上转了一圈,随即转身离去。
英国人再次以卑劣的行动证明了他们的无赖与自私。4月30日,英军扔下无数的坦克、汽车、枪炮,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殖民地印度。
英国人脱离了苦海。这之后,所有的苦难就落到了中国军人的头上。
各路大军开始后撤,第5军及新编第38师向八莫、密支那转进,第6军向景东方向转移,而第66军则沿着滇缅公路且战且退。身后,日军疯狗般紧追不舍。
5月3日,日军步兵第146联队陷畹町,战火终于从中国版图的西南角烧了进来。云南不稳,重庆震动。
5月5日上午9时,146联队的先头部队杀到了云南松山。山下惠通桥两岸,1000多辆汽车车头衔车尾,相互争道。溃兵、难民不顾一切,混杂抢行,四处呼天喊地,人心惶惶。惠通桥是一座钢索吊桥,又是单行线,桥上拥堵,途为之塞。桥头宪兵已无法控制秩序,整个桥头咒骂声、哭喊声混成一片。
时间紧急,日军马上就要打来,张祖武上校率领的独立工兵第24营,恰于此时匆匆赶到惠通桥东岸。
张祖武指挥部下卸下爆破器材,开始布置安装。这时,一辆高级轿车驶到桥头,车上坐着3位高级军官,四处询问工兵营。张祖武赶忙上前,其中一位他认得,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工兵总指挥马崇六少将。
马崇六询问爆破准备情况,张祖武简略作答。马崇六见工兵营先到一步,在长官面前露了脸,又听说已快安好爆破器材,更是面带喜色,连说:“好,好!”
接着,马崇六把张祖武带到车前,介绍了车内的另外两位高级军官,一位是参谋团团长林蔚中将,另一位是参谋团参谋处长萧毅肃中将。
两个大名鼎鼎的中将,张祖武赶紧敬礼致意,身体站得笔直。
林蔚用信纸写下一纸手令交给张祖武,便匆匆驱车离去。
手令内容有三条:“(一)命令独立工兵第24营营长张祖武在惠通桥东端就地待命;(二)敌人强占惠通桥时立即爆破该桥;(三)任务完成后即电报军部。”
张祖武攥着手令,立即召集连排长开会,宣布这项临时紧急命令,拿出炸桥方案交给大家研究定夺。
稍后,工兵营迅速行动起来。1连连长胡世安率全连官兵携带足量的炸药及一应爆破器材到桥西端安装;2连连长赵宋卿负责在桥中段安装炸药;3连连长石坚在桥东端安装炸药,做好各项炸桥引爆准备工作。为确保炸桥成功,张祖武决定双引爆,即导火索点火引爆和发电器电引爆,发电器由张祖武亲自执掌。
正在此时,日军的炮弹突然落在桥东老鲁田山下的公路上,车辆被炸起火,人群骚动,更加混乱起来。
张祖武正在桥上检查爆破器材的安装情况,闻声大惊,他以为日军已经杀到桥头,立即拿起望远镜向对岸查看。
对岸公路上,到处是拥堵的车辆、破衣烂衫的溃兵、扶老携幼的难民,却不见日军踪影。视线停落到对岸8公里处的腊勐乡老车站,日军的炮弹正从那里不断射出。
原来,日军以步兵第146联队为主体,组成坂口支队,使用约1000辆汽车、装甲车,急追我66军余部。但因为滇缅公路上只能是单路纵队进击,所以日军无法超越拥堵截击我军。可是,日军很快就发现,尽管两军距离远达70公里,但由于滇缅公路在怒江峡谷里蛇形升降,所以70公里的距离就缩短为上下8公里的直线。这样,惠通桥两岸就进入了日军野炮的射程之内。
经过测距,日军第56野炮联队第3中队立即在腊勐乡老车站摆开阵地,向我怒江东岸展开射击,以期制造混乱,迟滞我66军。
此情此景,万分危急。张祖武身边,一位副连长因初上战场,看到当时情况,吓得双膝跪地,哭求营长立即炸桥阻敌。
张祖武不为所动,毕竟西岸人流如潮,还有无数的同胞没有过江。为了让尽可能多的车辆军民过桥,他不想过早炸桥,即使这要冒巨大的风险。
中午时分,日军的炮火不断加强,桥头不远处似乎已经出现日军的身影。由于道路拥堵,日军步兵纷纷下车,混入人流车辆之间,一路穿插,向桥头急进。正在此时,桥上一辆汽车因载货过重,影响交通,宪兵欲将汽车推入江中,司机拼命阻拦,一时极为混乱。
张祖武不敢再耽搁了,于是断然高喊:“点火!”他自己则猛力压下发电器手柄。“轰隆”一声巨响,地面震颤,峡谷轰鸣,烟尘漫天,车辆人流跟随大桥一齐沉入江底。
此时,日军步兵第146联队第3大队已经杀到西岸,距桥头仅仅200米。大队长松本中佐眼看大桥坠江,恼羞成怒之下,竟将怒气发泄到我军民头上。当时,未及渡江的我方车辆有二三百辆,军民不计其数。日军枪弹飞来,很多人躲避不及,做了冤死之鬼。绝大多数军民见大桥炸断,立即转往上游,搜罗船只,寻找渡口,千难万险也要回到东岸。
阻敌大功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后,终告完成。
大桥炸毁,阻敌成功,云南省主席龙云向马崇六发去嘉奖令,张祖武记大功一次,张营官兵得奖金1万元。
平心而论,炸桥任务还算圆满,我们以无数冤魂换来了暂时的安全,但真正的危险还远未结束。
当晚19时16分,在惠通桥上游数公里处,日军第146联队第2大队的两个中队在工兵的协助下,使用两艘橡皮艇开始强渡怒江。日军步炮兵集中了全部火力,支援其步兵渡江。
怒江东岸,我第36师先头部队及时杀到,拼死阻击,但最终数百名日军还是上了岸。日军大队长松本、第146联队联队长今岗也随部过江。两个指挥官相见握手之际,我军的手榴弹突然飞来。不巧砸在仙人掌上,手榴弹又被弹开几米炸开,两人逃过一劫。当夜,日军打到老鲁田一带山地,控制了制高点,为后续部队占据前沿阵地打下了基础。
大桥虽断,危险还是如影随形,重庆的蒋介石要下血本了。
腊戍失守,日军突入畹町,重庆震动。蒋介石召集军政首脑开会,恐慌情绪四处蔓延,不少人认为远征军与参谋团孤悬于国门之外,甚至有全部覆灭的可能。假如日军由畹町攻入西昌,国民政府将无退路。真到了这一步,国民政府可能只有迁都兰州。果真如此,那真是一场灾难。
会议连续开了一天一夜,重庆的恐惧达到了抗战以来的极点。
惠通桥被炸断后,林蔚一行一到保山,即向重庆发电告知。蒋介石得知日军被阻隔于怒江激流,这才把悬在半空的心放了下来。
保重庆已是刻不容缓,蒋介石急调滇西的第9集团军及宋希濂第11集团军,日夜兼程驰援怒江防线,并下令:“参谋团团长林蔚,在滇、黔、川前线,代行本委员长职权,三省部队任其调遣,如有不听指挥者,就地枪决。”
一个中将,被赋予了极为罕见的权力,在此民族生死存亡之际,林蔚手握生杀大权,真正成了力挽狂澜的关键人物。
5月6日后,各路援军纷纷到达,最先到达的第36师集中兵力,将江岸的数百名日军包围起来,大部击毙,少量窜回西岸。从此,怒江以东再无日军。
怒江的咆哮虽未停止,但在中国人的眼中,竟不可思议地变得温顺了许多。日军的侵略锋芒止于怒江,中华民族的命运也在此出现转机。
但历史不该忘记:1942年的5月,遥远的怒江,中华民族曾命悬一线。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