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书之体,指事、象形、谐声、会意也。六书之用,转注、假借也。六经传注,自《尔雅》而下,皆兼言转注、假借二者。而《说文》因字之体以言其用,故只言字之本义,不言假借。如“能”是兽名,其本义也,下文云:“能兽坚中,故称贤能而彊壮,称能杰。”此是许之说假借处,与“韦”下云“故借以为皮韦”、“乌”下云“故以为乌呼”、“来”下云“故以为行来之来”、“朋”下云“故以为朋党字”、“西”下云“故因以为东西之西”、“子”下云“人以为称”为一例[一]。全书内发明假借,只此数条而已。能之为“贤能”、为“能杰”,由“能兽坚中”而引申之也。引申之,则“贤能”、“能杰”为字之正义,凡今人曰能者皆是也。郑说古书作“耐”,此由古能与而同音,耐与而有本义,古书音之假借也。郑以汉人文字皆作能,此独作耐,故释之,非郑谓能皆当为耐也。又才能本无正字,借能兽为之,若借耐为之,则又借中之借也。[二]
【笺注】
[一]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十四篇下:“子,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律书》:‘子者,滋也,言万物滋于下也。’《律历志》曰:‘孳萌于子,人以为称。’‘人’,各本讹‘入’,今正。此与以朋为朋党,以韦为皮韦,以乌为乌呼,以来为行来,以西为东西一例。凡言以为者,皆许君发明六书假借之法。子本阳气动、万物滋之称。万物莫灵于人,故因假借,以为人之称。”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四篇上:“凤飞群鸟从以万数,故以为朋党字。此说假借也。朋本神鸟,以为朋党字。韦本相背也,以为皮韦。乌本孝乌也,以为乌呼。子本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也,人以为称。凡此四以为皆言六书假借也。朋党字何以借朋鸟也,凤飞则群鸟从以万数也,未制凤字之前,假借固已久矣,犹习闻凤至者为之也。六部、七部音最相近,故朋在六部蒸登韵,小篆凤入七部侵韵也。”(www.xing528.com)
[二]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卷十篇上:“能,熊属。《左传》、《国语》皆云晋侯梦黄能入于寝门。韦注曰:能似熊。凡《左传》、《国语》能作熊者,皆浅人所改也。足似鹿,故皆从比也。足彘足亦同。从肉犹龙之从肉也。声奴登切,古者在一部,由之而入于咍,则为奴来切,由一部而入于六部,则为奴登切,其义则一也。能兽坚中,故称贤能贤,古文作臤。臤,坚也,而强壮称能杰也。此四句发明假借之旨。贤能、能杰之义行而本义几废矣。子下曰:十一月阳气动,万物滋,人以为称,亦此例也。韦、朋、来、西、乌五篆下说解皆此例。凡能之属皆从能。”
【今按】孙雍长《转注论》:戴氏之说(即“四体二用”说)一出,其弟子段玉裁即大为弘扬,他说:“六书者,文字、声音、义理之总汇也。有‘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而字形尽于此矣;字各有音,而声音尽于此矣;有‘转注’、‘假借’,而字义尽于此矣。异字同义曰‘转注’,异义同字曰‘假借’。有‘转注’而百字可一义也,有‘假借’而一字数义也。……赵宋以后,言六书者胸襟狭隘,不知‘转注’、‘假借’,所以包括诂训之全,谓六书为仓颉造字六法,说‘转注’多不可通。戴先生曰:‘指事、象形、形声、会意四者,字之体也;转注、假借,字之用也。’圣人复起,不易斯言矣。”(《说文解字注》十五卷上)断言圣人复起,也不能推翻“四体二用”之说,可见其自信和崇奉的程度是何等之深、何等之高。经过戴、段的唱和,“四体二用”说即广为人们所接受,在文字学界至今仍有相当影响。以往谈到“四体二用”说时,人们只看到戴震和段玉裁的唱和,却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一个颇大的差异。我们看到,戴震虽然提出了“字之体”的问题,但他同时也阐述了汉字产生和发展的基本规律。他认为,汉字的产生是“大致造字之始,无所冯依,宇宙间事与形两大端而已”,故或“指其事之实”,或“象其形之大体”;至汉字繁衍阶段,“文字既立,则声寄于字”而“取乎声谐”,“意寄于字”而“会合其意”。凡此,所谈到的还是造字规律方面的问题,尽管看法有很大片面性(如没有看到“转注”规律和法则的客观存在),但去“六书”造字的本旨尚不甚远。段玉裁则不然,他只谈到汉字的“体”“用”问题,否认“六书”与造字有关,还把认为“六书”是造字六法讥笑为“胸襟狭隘”,为后来以“六书”为“识字条例”之说有所张本,就学术研究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倒退。因为,离开造字之法则和规律来谈汉字的结构类型,势必难以得到正确的、全面的、能符合汉字产生与孳衍之实际情况的认识;而且,对造字法则的研究本身即是文字学的一项重要任务,若从段氏之论,对造字之法的研究势必要被结构类型的研究所取代。所以,可以说,“四体二用”说在我国文字学界带来的消极影响,段氏所起的作用更甚于其师。[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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