纬候之书[一]，说者谓起于哀、平之世[二]，非也。
【笺注】
[一]纬，指七经纬，《易纬》：《稽览图》、《乾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备》也；《书纬》：《璇机钤》、《考灵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诗纬》：《推度灾》、《记历枢》、《含神务》；《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乐纬》：《动声仪》、《稽耀嘉》、《汁图征》；《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乾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候，指《尚书中候》。刘昭曰：“纬候众书，宗贵神诡，出汉隐显，动挟诞怪。该核阴阳，徼迎起伏，或有先征，时能后验，故守寄构思，杂称晓辅，通儒达好，时略文滞。公输益州，具于张衡之诘；无口汉辅，炳乎尹敏之讽。图讥纷伪，其俗多矣。太尉官实司天，虞舜作宰，璇衡赋政，将是据后位以书前，非唐官之实号乎?太尉所职，即舜所掌，遂以同掌追称太尉，乃《中候》之妄，盖非官之为谬。康成渊博，自注《中候》，裁及注《礼》而忘舜位，岂其实哉！此是不发讥于《中候》，而正之于《月令》也。”(《后汉书》卷一一四)纬候，纬书与《尚书中候》的合称。亦为纬书的通称。又指谶纬之学，多指天象符瑞、占验灾异之术。
[二]考刘向《七略》，不著纬书，然民间私相传习，则自秦以来有之。非惟卢生所上，见《史记·秦本纪》，即吕不韦《十二月纪》称某令失则某灾至，伏生《洪范五行传》称某事失则某征见，皆谶纬之说也。《汉书·儒林传》称“孟喜得《易》家侯阴阳灾变书”，尤其明证。荀爽谓起自哀、平，据其盛行之日言之耳。《隋志》著录八十一篇。燔烧之后，湮灭者多。至今仅有传本者，朱彝尊《经义考》称《易乾凿度》、《乾坤凿度》、《礼含文嘉》犹存；顾炎武《日知录》又称见《孝经援神契》。然《含文嘉》乃宋张师禹所撰，非其旧文；《援神契》则自宋以来不著于录，殆炎武一时笔误，实无此书，则传于世者，仅《乾凿度》、《乾坤凿度》二书耳。皇上光崇文治，四库宏开，二酉秘藏，罔弗津逮，又于《永乐大典》之中搜得《易纬稽览图》、《通卦验》、《坤灵图》、《是类谋》、《辨终备》、《乾元序制记》六书，为数百年通儒所未见，其余则仍不可稽，盖遗编残图，十不存其一矣。(《四库全书总目》卷三三《古微书提要》)
【附录】
《经义考》卷二百九十八：黄秉石曰：“汉好谶纬，极为不经，佥谓起于哀、平之世。然公孙卿称黄帝鼎书其作俑者也。《史记·天官书》曰：‘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注言《春秋文曜钩》有此语，是则谶纬之说久矣。”孙瑴曰：“纬候之兴，其生于河出图一语乎?自前汉世有河图九篇、洛书六篇，云自黄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又别三十篇云自初起至于孔子，九圣增演，以广其意，盖七纬之祖也。其录有曰《括地象》，曰《绛象》，曰《始开图》，皆以钩山河之赜；曰《帝览嬉》，曰《稽曜钩》，皆以抉星象之玄；曰《挺佐辅》，曰《握矩记》，皆以阐运历之要；而又有《帝通纪》、《真纪》、《钩著命》、《秘征要》、《元考曜》，视诸纬为富云。”
清何焯《义门读书记》卷五：谶起于哀、平，新莽遂以符命簒盗，故并举瑞应以折之。
清黄恩彤《鉴评别录》卷八汉纪六：图谶萌芽，其来已久，但仅私藏传习，至是乃征诣公车，所云起于哀、平之际者也。
清翁方纲《经义考补正》卷十：按：王深宁曰：李寻有“五经”、“六纬”之言，盖起于哀、平。至光武笃信之，诸儒习为内学。隋焚其书，今唯《易纬》存焉。《正义》多引谶纬，欧阳公欲取九经之疏，删去谶纬之文，使学者不为怪异之言惑乱，然后经义纯一。又按：张衡谓刘向校《七略》尚无谶纬，据此，则《经义考》毖纬一门略存其概可矣，似毋庸备载其书也。
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四《光武信谶书》：谶纬起于西汉之末。张衡著论曰，汉以来并无谶书，刘向父子领校秘书，尚无谶录，则知起于哀、平之际也(《汉书·路温舒传》：温舒从祖父受历数、天文，以为汉厄三七之期，乃上封事，以预戒。温舒系昭帝时人，则又在哀、平之前)。案：《樊英传》有河洛七纬，章怀注曰：“《易纬》：《稽览图》、《乾凿度》、《坤灵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篇》也。《书纬》：《璇玑钤》、《考灵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泛历枢》、《含神雾》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叶图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乾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巴》、《说题辞》也。此等本属不经，然是时实有征验不爽者。”杨春卿善图谶，临死戒其子统曰：“吾绨袠中有祖传秘记，为汉家用。”(《杨厚传》)哀帝建平中，有方士夏贺良上言赤精子之谶，汉家历运中衰，当再授命，故改号曰太初。元将元年，称陈圣刘太平皇帝。其后果篡于王莽，而光武中兴(《汉书·李寻传》：成帝时有甘忠可者，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言汉家当再受命。以其术授夏贺良等。刘向奏其妖妄，甘忠可下狱死，贺良等又私相传授)。又光武微时，与邓晨在宛，有蔡少公者学谶，云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耶(刘歆以谶文欲应之，故改名秀)?”光武戏曰：“安知非仆?”(《晨传》)西门君惠曰：“刘氏当复兴，国师姓名是也。”(《王莽传》)李通素闻其父说谶，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故通与光武深相结(《通传》)。其后破王郎，降铜马，群臣方劝进，适有旧同学强华者，自长安奉赤伏符来，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在)[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以为受命之符，乃即位于鄗南。是谶记所说实于光武有征，故光武尤笃信其术，甚至用人行政亦以谶书从事。方议选大司空，《赤伏符》有曰：“王梁主卫作玄武。”帝以野王县本卫地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官也，王梁本安阳人，名姓地名俱合，遂拜梁为大司空(《梁传》)。又以谶文有孙咸征狄之语，乃以平狄将军孙咸为大司马(《景丹传》及《东观汉记》)。此据谶书以用人也。因河图有赤九会昌之文，光武于高祖为第九世，故其祀太庙至元帝而止，成哀平三帝则祭于长安(《本纪》)。会议灵台处所，众议不定，光武曰：“吾以谶决之。”此据谶书以立政也。且廷臣中有信谶者，则登用之。贾逵欲尊《左氏传》，乃奏曰：“‘五经’皆无证图谶以刘氏为尧后者，惟《左氏》有明文。”(《左传》，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范氏其后也。范归晋后，其处者皆为刘氏)由是《左氏传》遂得选高才生习(《逵传》)。其不信谶者，则贬黜随之。帝以尹敏博学，使校图谶，令蠲去崔发为王莽著录者。敏曰：“谶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恐疑误后生。”帝不听，敏乃因其阙文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诏敏诘之，对曰：“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故学为之耳。”帝深非之(《敏传》)。桓谭对帝言“臣不读谶书”，且极论谶书之非经，帝大怒，以为非圣无法，欲斩之(《谭传》)。帝又语郑兴，欲以谶断郊祀。兴曰：“臣不学谶。”帝怒曰：“卿非之耶?”兴诡词对曰：“臣于书有所不学，而无所非也。”兴数言政事，帝以其不善谶，终不任用(《兴传》)。是光武之信谶书，几等于圣经贤传，不敢有一字致疑矣。独是王莽、公孙述亦矫用符命(莽以哀章献金匮图，有王寻姓名，故使寻将兵讨昆阳，迄于败灭。莽又以刘伯升起兵，乃诡说符命，引《易》曰“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以为莽者御名也，升者伯升也，高陵者高陵侯翟义也。义先起兵被杀，谓义与伯升伏戎于新皇帝之世，终灭不兴也。又案：金匮辅臣皆封拜。有王兴者，城门令史；王盛者，卖饼儿。莽案符名，求得此姓名十余人，而二人容貌应卜相，遂登用之，以示神焉。公孙述亦引谶记，谓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明汉至平帝十二世而绝，一姓不得再兴也。又引《箓运法》曰：“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光武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当涂高，君岂高之身耶?王莽何足效乎！”则光武亦明知谶书之不足信矣。何以明知之而又深好之，岂以莽、述之谶书多伪，而光武所得者独真耶?……是当时所谓图谶者，自夏贺良等实有占验外，其余类多穿凿附会，以惑世而长乱。乃人主既信之，而士大夫亦多有留意其术者。朱浮自言：“臣幸得与讲图谶。”(《浮传》)苏竟与刘龚书曰：“孔子秘经，为汉赤制。元包幽室，文隐事明。火德承尧，虽昧必亮。”(《竟传》)郑康成戒子亦自言：“睹秘书纬术之奥。”(康成传)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范蔚宗曰：“世主以此论学，悲哉！”
章炳麟《太炎文录》卷一《信史上》：儒有好今文者，谓章炳麟曰：“玄圣没矣，其意托之经。经不尽，故著微言于纬。不知纬，乃以经为记事。诚记事，迁、固优为之，安用玄圣?且夫识五帝之蛊事者，谁乎?骨骼腐于三泉，方策蚀于蟫蠧。就有遗绪，遭秦火又毁坏，存者缦不可理。别欲实事求是者，当桴视地藏，得其遗迹，谓之石史，又无以六籍为也。”章炳麟曰：诸微言者，眇万物而为论，立意造端，异于恒众，非捶其文，使不可句度；隐其词，使不可解诂，若方士之为神符也。老、庄之书，此为微言矣，悉明白可籀读。今秘书完具者，莫如《易纬》，文不可理，自余类此者众。郑玄、宋均犹不能离其文曲也。有可解者，而皆傅会天官，旁摭形法，灵保之词，委巷之辩，又不足当微言。且经籍毁于秦，何故纬书不见燔
?其传在汉，又近起哀、平间，无有授受，公执今文，以其有师法。今纬书者，诚田何、伏胜、申公、辕固、高堂生、胡毋子都所传邪?诚传其书，而迁、固皆不为录，
然独起于哀、平之间。公以孔子所著授之大师，其以为左验者云何?或曰：自周末已有秦谶。秦谶者，梦书之伦，本不傅六经。今之谶纬，即与秦谶异，实不可引援。假令纬书授之口耳，不在竹帛、觚椠之间，故秦火弗能烧。夫可以诵习者，非固韵语，则必语近易知者矣。《诗》有韵，《礼记》、《春秋传》语近易知，故假唇舌以为书府，则积薪不能燎。《尚书》多三古旧言，而《礼经》节族繁碎，不为韵则诘诎而难诵，故残余者无几何。今图纬之难知，非直《尚书》也。其涉及星历者，节族繁碎，非直《礼经》也。安得在口耳间乎?方士之为《道藏》，旧无其书，而今著录则曰：“自天府飞越以至是。”故老、墨之书尽于《诸子略》中，而汉、晋间方士，复传老子《玉策》、《左契》诸篇及墨子《枕中五行记》(皆见《抱朴子》)。公以老、墨微言在是邪?且固伪也。诚以《玉策》、《左契》、《枕中五行》为真，则纬书必自天府飞越以至矣。诚知《玉策》、《左契》、《枕中五行》之伪，顾且崇信纬书，斯可谓不知方类矣。公以经典非记事，又不记事以起义也。欲张其义，故假设事类应之。即如是，公言《周官经》、《左氏春秋》悉刘歆作伪者，乃不足以诮歆也，等之造事，焉知刘歆不假以张义?以孔子圣人故可，刘歆非圣人故不可，圣与非圣，我与公又不能质也。以知来物，定圣名。颜回掇鬻，宰予昼寝，犹弗能踊知之，况百岁以下乎?自《春秋》记获麟，而言经者多惑。
世宋翔凤辈称述《论语》，各往往傅以奇邪，名字相似，不复理辞气。吾非不能，固知其违也。诚令傅会二十一篇致之内事，犹不必如翔凤破析文义。案：《论语》言“有朋自远方来”。朋者，古文凤字，凤凰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故曰自远方来。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推此以言，有凤自远方来，乐可知也。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此则血书下鲁端门，为其明效，故人不知而不愠也。舞雩者祀赤帝，与曾点之风，善樊须之问，皆系舞雩。此不为汉家赤精发乎?韶者舜乐，陈氏受之，王莽之宗也。闻之三月不知肉味，此不为新室代汉发乎?(下略)
纬候所言多近理，与经相表里，本古圣贤遗书，而后人以怪诞之说纂入其中，遂令人不可信耳[一]。
【笺注】
[一]秦、汉以来，百家诡激之谈，纬候怪诞之说，无一不依托先圣为重，庞杂芜秽，害道滋深。学者爱博嗜奇，不能一一抉择也。简此书削除伪妄，而取其精纯，刊落琐屑，而存其正大。其间字句异同，文义舛互，亦皆参订斟酌，归于一是。(《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二《先圣大训提要》)自周、秦之间，谶纬杂出，一切诡异神怪之说，率托诸孔子，大抵诞谩不足信。(《四库全书总目》卷五七《孔子编年提要》)谶纬之言，同不足征。(《通典》卷一六三)
其醇者盖始于孔氏，故郑康成以为孔子所作，其驳者亦起于周末、战国之时，何以知之?秦始皇时已有“亡秦者胡”[一]之谶，则谶纬由来已久矣。孟喜，汉初时人，而卦气图之用，本于《易纬》。司马迁，武帝时人，而《史记》所载简狄吞燕卵生契之事[二]，本于《尚书中候契握》。大毛公，亦汉初人也，《诗传》所谓尊而君之，则称皇天；元气广大，则称昊天；仁覆闵下，则称旻天，本于《尚书帝命验》。伏生，秦时人也，所作《尚书大传》言：“主春者，鸟昏中，可以种谷；主夏者，(大)[火]昏中，可以种黍。”本于《尚书考灵耀》[三]；所言夏以十三月为正，殷以十二月为正，周以十一月为正，本于《乐纬稽耀嘉》。翼奉，宣帝时人也，元帝初上封事，言《诗》有五际，本于《诗纬泛历枢》，又《易通卦验》云：“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中候摘洛戒》云：“周公践阼。”《礼记·明堂位》引用其文。《春秋含汉孳》云：“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礼记·王制》引用其文。由是观之，秦、汉之间，以至昭、宣之世，已有其书，岂始于哀、平哉?秦、汉既引其文，故知其起于战国也。《河图括地象》言：“昆仑者，地之中，东南地方五千里，名曰神州。”[四]与邹衍大九州之说合，则《括地象》之书或即邹衍之徒[五]为之。此起于战国之证也。至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六]，其言最精。
【笺注】
[一]事见《史记》卷六。郑玄曰：“胡，胡亥，秦二世名也。秦见图书，不知此为人名，反备北胡。”
[二]《史记·殷本纪》云：“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御览》八十三引《尚书中候》云：“玄鸟翔水，遗卵于流，娀简拾吞，生契封商。”注：“玄鸟，燕也。翔水，徘徊于水上。娀，氏也。简，简狄也，契母名。商，国名。《诗》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也。”《礼记·月令》郑注亦称娀简。《索隐》曰：有娀国名。其女简狄吞燕卵而生契，故《诗》云“天命鳦鸟，降而生商”，是也。应劭曰：“简狄，有娀之女，吞燕卵而生契。”
[三]《史记正义》引《尚书考灵耀》云：“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菽。主秋者，虚昏中，可以种麦。主冬者，昴昏中，可以收敛也。”天子视四星之中，知民缓急，故云敬授民时也。
[四]至于蔡沈《书集传》所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实《洛书甄耀度》、《尚书考灵耀》之文，“黑道二去黄道北，赤道二去黄道南，白道二去黄道西；青道二去黄道东”，实《河图帝览嬉》之文。朱子注《楚词》，“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实《河图括地象》之文。“三足乌；阳精也”，实《春秋元命包》之文。今按：此四条皆朱彝尊《经义考》之说。
[五]其后战国并争，在于强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于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史记》卷二六)邹衍、淳于髡之徒，类皆诙诞无实，不治而议。
[六]《易纬通卦验》：“故正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易纬坤灵图》：“正其本，万物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故君子必谨其始。”《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易纬乾凿度》：“正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传·论》注引《易纬》：“差以毫厘，失之千里。”则此为《易纬》之文。而《大戴礼记·礼察》篇：“《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之千里。’”(《小戴记·经解》篇同)贾谊《新书·胎教》篇：“《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大戴礼记·保傅》篇同)《史记·太史公自序》：“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汉书·司马迁传》同)《汉书·东方朔传》：“《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杜钦传》引《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后汉书·范升传》亦引《易》此文)(王利器《新语校注》卷下，中华书局1986年版)
又《孝经勾命决》言：“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孝经援神契》言：“日者天之明，月者地之理。”皆有精义，足以羽翼经训。又若《礼元命包》言：“天子五庙：二昭，二穆，以始祖而五。”与《丧服小记》“王者立四庙”相表里。《春秋含文嘉》言：“天子射熊，诸侯射麋，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一]与乡射《礼记》相表里。
【笺注】
[一]天子射熊，熊者，巧猛之兽，侯人之象，天子德盛，服巧猛之人。诸侯射麋，麋者，迷也，象臣有迷惑，其君当诛之。卿大夫射虎豹者，当为君御四方之难，示服猛害也。射鹿豕者，食人禾稼，士贱，为除害而已。(《通典》卷七七)
《礼稽命征》言：“天子旗九仞十二旒，诸侯七仞九旒。”此类又足补礼经之缺，故知其始于孔氏也。《隋书·经籍志》云：“说者或谓孔子既叙六经，知后世不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其书出于前汉，《书·洪范》孔疏：‘纬候之书，不知谁作，通人讨核，谓伪起哀、平，虽复前汉之末，始有此书，以前学者必相传此说。’”然则谓谶纬起哀、平，孔冲远亦不以为然矣。吾得断之曰：谶纬创始于孔氏，增纂于战国，盛行于哀、平，而其书实与经相表里。学者取其瑜而弃其瑕，斯得矣。
章炳麟《太炎文录》卷一《信史上》：儒有好今文者，谓章炳麟曰：“玄圣没矣，其意托之经。经不尽，故著微言于纬。不知纬，乃以经为记事。诚记事，迁、固优为之，安用玄圣?且夫识五帝之蛊事者，谁乎?骨骼腐于三泉，方策蚀于蟫蠧。就有遗绪，遭秦火又毁坏，存者缦不可理。别欲实事求是者，当桴视地藏，得其遗迹，谓之石史，又无以六籍为也。”章炳麟曰：诸微言者，眇万物而为论，立意造端，异于恒众，非捶其文，使不可句度；隐其词，使不可解诂，若方士之为神符也。老、庄之书，此为微言矣，悉明白可籀读。今秘书完具者，莫如《易纬》，文不可理，自余类此者众。郑玄、宋均犹不能离其文曲也。有可解者，而皆傅会天官，旁摭形法，灵保之词，委巷之辩，又不足当微言。且经籍毁于秦，何故纬书不见燔
?其传在汉，又近起哀、平间，无有授受，公执今文，以其有师法。今纬书者，诚田何、伏胜、申公、辕固、高堂生、胡毋子都所传邪?诚传其书，而迁、固皆不为录，
然独起于哀、平之间。公以孔子所著授之大师，其以为左验者云何?或曰：自周末已有秦谶。秦谶者，梦书之伦，本不傅六经。今之谶纬，即与秦谶异，实不可引援。假令纬书授之口耳，不在竹帛、觚椠之间，故秦火弗能烧。夫可以诵习者，非固韵语，则必语近易知者矣。《诗》有韵，《礼记》、《春秋传》语近易知，故假唇舌以为书府，则积薪不能燎。《尚书》多三古旧言，而《礼经》节族繁碎，不为韵则诘诎而难诵，故残余者无几何。今图纬之难知，非直《尚书》也。其涉及星历者，节族繁碎，非直《礼经》也。安得在口耳间乎?方士之为《道藏》，旧无其书，而今著录则曰：“自天府飞越以至是。”故老、墨之书尽于《诸子略》中，而汉、晋间方士，复传老子《玉策》、《左契》诸篇及墨子《枕中五行记》(皆见《抱朴子》)。公以老、墨微言在是邪?且固伪也。诚以《玉策》、《左契》、《枕中五行》为真，则纬书必自天府飞越以至矣。诚知《玉策》、《左契》、《枕中五行》之伪，顾且崇信纬书，斯可谓不知方类矣。公以经典非记事，又不记事以起义也。欲张其义，故假设事类应之。即如是，公言《周官经》、《左氏春秋》悉刘歆作伪者，乃不足以诮歆也，等之造事，焉知刘歆不假以张义?以孔子圣人故可，刘歆非圣人故不可，圣与非圣，我与公又不能质也。以知来物，定圣名。颜回掇鬻，宰予昼寝，犹弗能踊知之，况百岁以下乎?自《春秋》记获麟，而言经者多惑。
世宋翔凤辈称述《论语》，各往往傅以奇邪，名字相似，不复理辞气。吾非不能，固知其违也。诚令傅会二十一篇致之内事，犹不必如翔凤破析文义。案：《论语》言“有朋自远方来”。朋者，古文凤字，凤凰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故曰自远方来。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推此以言，有凤自远方来，乐可知也。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此则血书下鲁端门，为其明效，故人不知而不愠也。舞雩者祀赤帝，与曾点之风，善樊须之问，皆系舞雩。此不为汉家赤精发乎?韶者舜乐，陈氏受之，王莽之宗也。闻之三月不知肉味，此不为新室代汉发乎?(下略)
纬候所言多近理，与经相表里，本古圣贤遗书，而后人以怪诞之说纂入其中，遂令人不可信耳[一]。
【笺注】
[一]秦、汉以来，百家诡激之谈，纬候怪诞之说，无一不依托先圣为重，庞杂芜秽，害道滋深。学者爱博嗜奇，不能一一抉择也。简此书削除伪妄，而取其精纯，刊落琐屑，而存其正大。其间字句异同，文义舛互，亦皆参订斟酌，归于一是。(《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二《先圣大训提要》)自周、秦之间，谶纬杂出，一切诡异神怪之说，率托诸孔子，大抵诞谩不足信。(《四库全书总目》卷五七《孔子编年提要》)谶纬之言，同不足征。(《通典》卷一六三)(www.xing528.com)
其醇者盖始于孔氏，故郑康成以为孔子所作，其驳者亦起于周末、战国之时，何以知之?秦始皇时已有“亡秦者胡”[一]之谶，则谶纬由来已久矣。孟喜，汉初时人，而卦气图之用，本于《易纬》。司马迁，武帝时人，而《史记》所载简狄吞燕卵生契之事[二]，本于《尚书中候契握》。大毛公，亦汉初人也，《诗传》所谓尊而君之，则称皇天；元气广大，则称昊天；仁覆闵下，则称旻天，本于《尚书帝命验》。伏生，秦时人也，所作《尚书大传》言：“主春者，鸟昏中，可以种谷；主夏者，(大)[火]昏中，可以种黍。”本于《尚书考灵耀》[三]；所言夏以十三月为正，殷以十二月为正，周以十一月为正，本于《乐纬稽耀嘉》。翼奉，宣帝时人也，元帝初上封事，言《诗》有五际，本于《诗纬泛历枢》，又《易通卦验》云：“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中候摘洛戒》云：“周公践阼。”《礼记·明堂位》引用其文。《春秋含汉孳》云：“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礼记·王制》引用其文。由是观之，秦、汉之间，以至昭、宣之世，已有其书，岂始于哀、平哉?秦、汉既引其文，故知其起于战国也。《河图括地象》言：“昆仑者，地之中，东南地方五千里，名曰神州。”[四]与邹衍大九州之说合，则《括地象》之书或即邹衍之徒[五]为之。此起于战国之证也。至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六]，其言最精。
【笺注】
[一]事见《史记》卷六。郑玄曰：“胡，胡亥，秦二世名也。秦见图书，不知此为人名，反备北胡。”
[二]《史记·殷本纪》云：“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御览》八十三引《尚书中候》云：“玄鸟翔水，遗卵于流，娀简拾吞，生契封商。”注：“玄鸟，燕也。翔水，徘徊于水上。娀，氏也。简，简狄也，契母名。商，国名。《诗》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也。”《礼记·月令》郑注亦称娀简。《索隐》曰：有娀国名。其女简狄吞燕卵而生契，故《诗》云“天命鳦鸟，降而生商”，是也。应劭曰：“简狄，有娀之女，吞燕卵而生契。”
[三]《史记正义》引《尚书考灵耀》云：“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菽。主秋者，虚昏中，可以种麦。主冬者，昴昏中，可以收敛也。”天子视四星之中，知民缓急，故云敬授民时也。
[四]至于蔡沈《书集传》所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实《洛书甄耀度》、《尚书考灵耀》之文，“黑道二去黄道北，赤道二去黄道南，白道二去黄道西；青道二去黄道东”，实《河图帝览嬉》之文。朱子注《楚词》，“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实《河图括地象》之文。“三足乌；阳精也”，实《春秋元命包》之文。今按：此四条皆朱彝尊《经义考》之说。
[五]其后战国并争，在于强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于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史记》卷二六)邹衍、淳于髡之徒，类皆诙诞无实，不治而议。
[六]《易纬通卦验》：“故正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易纬坤灵图》：“正其本，万物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故君子必谨其始。”《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易纬乾凿度》：“正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传·论》注引《易纬》：“差以毫厘，失之千里。”则此为《易纬》之文。而《大戴礼记·礼察》篇：“《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之千里。’”(《小戴记·经解》篇同)贾谊《新书·胎教》篇：“《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大戴礼记·保傅》篇同)《史记·太史公自序》：“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汉书·司马迁传》同)《汉书·东方朔传》：“《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杜钦传》引《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后汉书·范升传》亦引《易》此文)(王利器《新语校注》卷下，中华书局1986年版)
又《孝经勾命决》言：“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孝经援神契》言：“日者天之明，月者地之理。”皆有精义，足以羽翼经训。又若《礼元命包》言：“天子五庙：二昭，二穆，以始祖而五。”与《丧服小记》“王者立四庙”相表里。《春秋含文嘉》言：“天子射熊，诸侯射麋，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一]与乡射《礼记》相表里。
【笺注】
[一]天子射熊，熊者，巧猛之兽，侯人之象，天子德盛，服巧猛之人。诸侯射麋，麋者，迷也，象臣有迷惑，其君当诛之。卿大夫射虎豹者，当为君御四方之难，示服猛害也。射鹿豕者，食人禾稼，士贱，为除害而已。(《通典》卷七七)
《礼稽命征》言：“天子旗九仞十二旒，诸侯七仞九旒。”此类又足补礼经之缺，故知其始于孔氏也。《隋书·经籍志》云：“说者或谓孔子既叙六经，知后世不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其书出于前汉，《书·洪范》孔疏：‘纬候之书，不知谁作，通人讨核，谓伪起哀、平，虽复前汉之末，始有此书，以前学者必相传此说。’”然则谓谶纬起哀、平，孔冲远亦不以为然矣。吾得断之曰：谶纬创始于孔氏，增纂于战国，盛行于哀、平，而其书实与经相表里。学者取其瑜而弃其瑕，斯得矣。
章炳麟《太炎文录》卷一《信史上》：儒有好今文者，谓章炳麟曰：“玄圣没矣，其意托之经。经不尽，故著微言于纬。不知纬，乃以经为记事。诚记事，迁、固优为之，安用玄圣?且夫识五帝之蛊事者，谁乎?骨骼腐于三泉，方策蚀于蟫蠧。就有遗绪，遭秦火又毁坏，存者缦不可理。别欲实事求是者，当桴视地藏，得其遗迹，谓之石史，又无以六籍为也。”章炳麟曰：诸微言者，眇万物而为论，立意造端，异于恒众，非捶其文，使不可句度；隐其词，使不可解诂，若方士之为神符也。老、庄之书，此为微言矣，悉明白可籀读。今秘书完具者，莫如《易纬》，文不可理，自余类此者众。郑玄、宋均犹不能离其文曲也。有可解者，而皆傅会天官，旁摭形法，灵保之词，委巷之辩，又不足当微言。且经籍毁于秦，何故纬书不见燔
?其传在汉，又近起哀、平间，无有授受，公执今文，以其有师法。今纬书者，诚田何、伏胜、申公、辕固、高堂生、胡毋子都所传邪?诚传其书，而迁、固皆不为录，
然独起于哀、平之间。公以孔子所著授之大师，其以为左验者云何?或曰：自周末已有秦谶。秦谶者，梦书之伦，本不傅六经。今之谶纬，即与秦谶异，实不可引援。假令纬书授之口耳，不在竹帛、觚椠之间，故秦火弗能烧。夫可以诵习者，非固韵语，则必语近易知者矣。《诗》有韵，《礼记》、《春秋传》语近易知，故假唇舌以为书府，则积薪不能燎。《尚书》多三古旧言，而《礼经》节族繁碎，不为韵则诘诎而难诵，故残余者无几何。今图纬之难知，非直《尚书》也。其涉及星历者，节族繁碎，非直《礼经》也。安得在口耳间乎?方士之为《道藏》，旧无其书，而今著录则曰：“自天府飞越以至是。”故老、墨之书尽于《诸子略》中，而汉、晋间方士，复传老子《玉策》、《左契》诸篇及墨子《枕中五行记》(皆见《抱朴子》)。公以老、墨微言在是邪?且固伪也。诚以《玉策》、《左契》、《枕中五行》为真，则纬书必自天府飞越以至矣。诚知《玉策》、《左契》、《枕中五行》之伪，顾且崇信纬书，斯可谓不知方类矣。公以经典非记事，又不记事以起义也。欲张其义，故假设事类应之。即如是，公言《周官经》、《左氏春秋》悉刘歆作伪者，乃不足以诮歆也，等之造事，焉知刘歆不假以张义?以孔子圣人故可，刘歆非圣人故不可，圣与非圣，我与公又不能质也。以知来物，定圣名。颜回掇鬻，宰予昼寝，犹弗能踊知之，况百岁以下乎?自《春秋》记获麟，而言经者多惑。
世宋翔凤辈称述《论语》，各往往傅以奇邪，名字相似，不复理辞气。吾非不能，固知其违也。诚令傅会二十一篇致之内事，犹不必如翔凤破析文义。案：《论语》言“有朋自远方来”。朋者，古文凤字，凤凰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故曰自远方来。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推此以言，有凤自远方来，乐可知也。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此则血书下鲁端门，为其明效，故人不知而不愠也。舞雩者祀赤帝，与曾点之风，善樊须之问，皆系舞雩。此不为汉家赤精发乎?韶者舜乐，陈氏受之，王莽之宗也。闻之三月不知肉味，此不为新室代汉发乎?(下略)
纬候所言多近理，与经相表里，本古圣贤遗书，而后人以怪诞之说纂入其中，遂令人不可信耳[一]。
【笺注】
[一]秦、汉以来，百家诡激之谈，纬候怪诞之说，无一不依托先圣为重，庞杂芜秽，害道滋深。学者爱博嗜奇，不能一一抉择也。简此书削除伪妄，而取其精纯，刊落琐屑，而存其正大。其间字句异同，文义舛互，亦皆参订斟酌，归于一是。(《四库全书总目》卷九二《先圣大训提要》)自周、秦之间，谶纬杂出，一切诡异神怪之说，率托诸孔子，大抵诞谩不足信。(《四库全书总目》卷五七《孔子编年提要》)谶纬之言，同不足征。(《通典》卷一六三)
其醇者盖始于孔氏，故郑康成以为孔子所作，其驳者亦起于周末、战国之时，何以知之?秦始皇时已有“亡秦者胡”[一]之谶，则谶纬由来已久矣。孟喜，汉初时人，而卦气图之用，本于《易纬》。司马迁，武帝时人，而《史记》所载简狄吞燕卵生契之事[二]，本于《尚书中候契握》。大毛公，亦汉初人也，《诗传》所谓尊而君之，则称皇天；元气广大，则称昊天；仁覆闵下，则称旻天，本于《尚书帝命验》。伏生，秦时人也，所作《尚书大传》言：“主春者，鸟昏中，可以种谷；主夏者，(大)[火]昏中，可以种黍。”本于《尚书考灵耀》[三]；所言夏以十三月为正，殷以十二月为正，周以十一月为正，本于《乐纬稽耀嘉》。翼奉，宣帝时人也，元帝初上封事，言《诗》有五际，本于《诗纬泛历枢》，又《易通卦验》云：“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中候摘洛戒》云：“周公践阼。”《礼记·明堂位》引用其文。《春秋含汉孳》云：“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礼记·王制》引用其文。由是观之，秦、汉之间，以至昭、宣之世，已有其书，岂始于哀、平哉?秦、汉既引其文，故知其起于战国也。《河图括地象》言：“昆仑者，地之中，东南地方五千里，名曰神州。”[四]与邹衍大九州之说合，则《括地象》之书或即邹衍之徒[五]为之。此起于战国之证也。至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六]，其言最精。
【笺注】
[一]事见《史记》卷六。郑玄曰：“胡，胡亥，秦二世名也。秦见图书，不知此为人名，反备北胡。”
[二]《史记·殷本纪》云：“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于商，赐姓子氏。”《御览》八十三引《尚书中候》云：“玄鸟翔水，遗卵于流，娀简拾吞，生契封商。”注：“玄鸟，燕也。翔水，徘徊于水上。娀，氏也。简，简狄也，契母名。商，国名。《诗》云：‘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也。”《礼记·月令》郑注亦称娀简。《索隐》曰：有娀国名。其女简狄吞燕卵而生契，故《诗》云“天命鳦鸟，降而生商”，是也。应劭曰：“简狄，有娀之女，吞燕卵而生契。”
[三]《史记正义》引《尚书考灵耀》云：“主春者，张昏中，可以种稷。主夏者，火昏中，可以种黍菽。主秋者，虚昏中，可以种麦。主冬者，昴昏中，可以收敛也。”天子视四星之中，知民缓急，故云敬授民时也。
[四]至于蔡沈《书集传》所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实《洛书甄耀度》、《尚书考灵耀》之文，“黑道二去黄道北，赤道二去黄道南，白道二去黄道西；青道二去黄道东”，实《河图帝览嬉》之文。朱子注《楚词》，“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实《河图括地象》之文。“三足乌；阳精也”，实《春秋元命包》之文。今按：此四条皆朱彝尊《经义考》之说。
[五]其后战国并争，在于强国禽敌，救急解纷而已，岂遑念斯哉！是时独有邹衍，明于五德之传，而散消息之分，以显诸侯。(《史记》卷二六)邹衍、淳于髡之徒，类皆诙诞无实，不治而议。
[六]《易纬通卦验》：“故正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易纬坤灵图》：“正其本，万物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故君子必谨其始。”《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易纬乾凿度》：“正其本而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后汉书·王充王符仲长统传·论》注引《易纬》：“差以毫厘，失之千里。”则此为《易纬》之文。而《大戴礼记·礼察》篇：“《易》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之千里。’”(《小戴记·经解》篇同)贾谊《新书·胎教》篇：“《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大戴礼记·保傅》篇同)《史记·太史公自序》：“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汉书·司马迁传》同)《汉书·东方朔传》：“《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杜钦传》引《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后汉书·范升传》亦引《易》此文)(王利器《新语校注》卷下，中华书局1986年版)
又《孝经勾命决》言：“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孝经援神契》言：“日者天之明，月者地之理。”皆有精义，足以羽翼经训。又若《礼元命包》言：“天子五庙：二昭，二穆，以始祖而五。”与《丧服小记》“王者立四庙”相表里。《春秋含文嘉》言：“天子射熊，诸侯射麋，大夫射虎、豹，士射鹿、豕。”[一]与乡射《礼记》相表里。
【笺注】
[一]天子射熊，熊者，巧猛之兽，侯人之象，天子德盛，服巧猛之人。诸侯射麋，麋者，迷也，象臣有迷惑，其君当诛之。卿大夫射虎豹者，当为君御四方之难，示服猛害也。射鹿豕者，食人禾稼，士贱，为除害而已。(《通典》卷七七)
《礼稽命征》言：“天子旗九仞十二旒，诸侯七仞九旒。”此类又足补礼经之缺，故知其始于孔氏也。《隋书·经籍志》云：“说者或谓孔子既叙六经，知后世不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其书出于前汉，《书·洪范》孔疏：‘纬候之书，不知谁作，通人讨核，谓伪起哀、平，虽复前汉之末，始有此书，以前学者必相传此说。’”然则谓谶纬起哀、平，孔冲远亦不以为然矣。吾得断之曰：谶纬创始于孔氏，增纂于战国，盛行于哀、平，而其书实与经相表里。学者取其瑜而弃其瑕，斯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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