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剧成立史研究：春柳社开创中国话剧

王凤霞女士指出：“春柳社在什么时候正式被确定为话剧诞生的标志？笔者认为可能跟20世纪中期中国的文化建设运动有关。”（《考论》第164页）即这个提法是1957年才成立的。虽然这以前洪深等人“就认为中国话剧源于春柳社，但这毕竟是一种个人说法，不是官方论断”（《考论》第164页）。

首先要讨论王凤霞女士的这个说法是否妥当。

据笔者了解，在文明戏最繁荣的1914年，朱双云的《新剧史》（新剧小说社，1914年）已经指出春柳社在中国话剧史上占有重要位置，即“丁未春二月，春柳社成立于东京。留日学生曾存吴、李叔同、吴我尊、谢抗白等慨祖国文艺之堕落，发起春柳社于东京。……上海各日报亦提倡不遗余力。因是而新戏之价值日增，流至今日。而其风始昌”。

以上持否定“春柳社是中国话剧开端”观点的论者均以《新剧史》作为重要的参照资料，因为《新剧史》明确指出了清末学生演剧的存在，而且比较详细，是我们了解清末学生演剧的重要资料。然而，也正是《新剧史》指出了有价值的新戏始于春柳社，即春柳社演剧是中国话剧的开端。

春柳社演出《黑奴吁天录》的剧场——本乡座

其后，20世纪的第2个10年至20年代初，谈新剧开端的文章不多，这时期穆儒丐在1923年2月1至7日连载的《说新剧》中介绍春柳社是中国新剧之始。^[1]

至20世纪20年代末，即现代话剧确立不久之后，也有文章明确提出春柳社在中国话剧史上占重要位置，洪深的《从中国的新戏说到话剧》（《广州日报》1929年2月）可能是其中最早的一篇。洪深指出：“勇敢而毫不顾虑地，去革旧有戏剧的命，另行建设新戏的先锋队，不是中国的戏剧界，而是在日本的一部分中国留学生。他们……后来认识了藤泽浅二郎，得了他的帮助与指导，成立了一个春柳社。”洪深的这段话后来被《中国新文学大系·戏剧集》（良友图书公司，1935年）导言引述，并广为流传。

进入20世纪30年代以后，类似的文章越来越多。

郑伯奇《中国戏剧运动的进路》（《艺术月刊》，1930年3月10日第1期）说：“文明戏最初的发生，诚然是和旧剧对立的。……在这风潮中，比较规模稍大的戏剧运动要推‘春柳社’一派的运动。现在所有各种文明戏的团体，直接间接，都可以算为‘春柳社’的分派。就是以后相当忠实从事新剧的人们，还有许多是‘春柳社’的健将。”

剑啸的《中国的话剧》（《剧学月刊》第2卷第7、8期合刊，1933年8月）也说：“清光绪丙午（光绪三十二年，即公元1906年），有些留学日本的学生，鉴于中国旧戏应当改良而西洋话剧应该介绍和研究，于是纠合同志，在东京组织了一剧社，定名曰‘春柳’，社员约八十余人。……十一月某日，假地青年会举行，在游艺项目中有一出新剧，剧名《茶花女》……这一次可以说在中国戏曲史上开了一个新纪元，更兼当时‘春柳社’的表演，也很不坏，因此极受欢迎。……自‘春柳’迄如今，已然二十八年了，在这二十八年的长时间里，我们的话剧，也曾奋斗过不知若干时，也曾实验过不知若干次……”

欧阳予倩《自我演戏以来》（神州国光社，1933年）说：“这一回的表演可说是中国人演话剧最初的一次。我当时所受的刺激最深。我在北平时本曾读过《茶花女》的译本，这戏虽然只演亚猛的父去访马克和马克临终的两幕，内容曲折，我非常的明白。当时我很惊奇，戏剧原来有这样一个办法！……我向人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个社，名叫春柳。”^[2]

很明显，这些论者都认为中国话剧的开端是春柳社演剧。

1934年穆儒丐也指出：“在中国首创话剧者不能不归功于春柳社。”（《戏剧之概念》，《盛京时报》1934年5月24至6月1日）(www.xing528.com)

1935年还出现了一篇重要文献，即《国立戏剧学校之创立》（无署名，1935年）。^[3]此文创作于创立国立戏剧学校之际，对学校的宗旨和目的进行了说明。该文章说：“至于话剧之传入中国，为时已二十余载。最初倡导者，当推春柳社。”众所周知，国立戏剧学校（后来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国立剧专）是民国时期实质意义上的第一所国立戏剧教育机构，此文可说代表了当时的官方想法。由此可见，1935年官方便已经论断：春柳社是中国话剧开端。

另外，1937年还有《中国剧运先驱者怀旧座谈会》（《光明》第2卷第12号，1937年5月），指出“予倩、李息霜、曾孝谷、唐恳这几位多还在，李和曾是用中国话来演剧的最初的尝试者，也可以说是开脉的两个人”。

以上这些文章是笔者目前所掌握的，疏漏难免。而通过这些文章，我们可以知道20世纪30年代，即抗日战争爆发以前，中国戏剧界已经形成了春柳社是中国话剧的开端这一观点，并非王凤霞女士指出的20世纪中期即1957年才形成的。

此后，春柳社是中国话剧开端这一说法得到进一步巩固。在此，笔者引用1957年以前的几篇重要文章。

1938年徐慕云《中国戏剧史》（世界书局，1938年）：“自一九○七年（光绪三十三年即民国纪元前五年）到一九三七年，恰好整整的三十年。在这三十年中中国的戏剧运动一共可以分五期，第一期即是‘新戏’与‘文明戏’，这一期的戏剧运动为留日学生所发动，首先公演于日本东京，后来他们回国，才在上海兴起，在中国诞生了文明戏。”

1941年上官蓉《文明戏与话剧》（《作家》第1卷第5期，1941年10月）^[4]：“据说中国最初之有文明戏（姑且把原先的话剧称作文明戏吧）是发轫在留日学生团体里，当时‘春柳剧社’便是轰轰烈烈的一个。”

1944年《西南剧工大会欧阳予倩讲述话剧运动史》（《广西日报》1944年3月7日）^[5]：“欧阳予倩先作剧运工作之开端报告，详述中国新兴戏剧运动自清末以迄“八一三”各阶段之演变，略云光绪卅年左右，日本留学生在东京组织春柳社，演《茶花女》、《黑奴吁天录》，以激发当时之民族思想，旋因满清之压迫而解散。辛亥革命后，春柳同人归国，在沪湘等地演出，颇受社会欢迎，一般人士亦开始认识戏剧为教育之重要部门。”

1954年张庚《中国话剧运动史初稿》（《戏剧报》1954年第2期）：“春柳社的处女演出是在一九○六年十二月。剧目是《茶花女》。……这次演出的规模虽然小，但是它却不像同时期国内那些新剧似的怎么也跳不出旧剧的圈套：不是放不下锣鼓，就是丢不开唱腔，至少也脱不出旧戏的动作姿态；而是完全另外一种样式，真正的话剧样式。”

1957年徐半梅在《话剧创始期回忆录》（中国戏剧出版社，1957年）中说：“日本留学生的开始演话剧，发动在一九○七年，这是借一个赈灾游艺会，在东京神田区青年会举行的。其中有一出《茶花女》……这第一次中国人正式演的话剧，虽不能说好，但比国内已往的素人演剧，总能够说像样的了。”

1957年，中国戏剧家协会决定年底举行话剧运动五十周年纪念活动，并在《戏剧报》1957年第7期上刊登《中国戏剧家协会将于今年底举行话剧运动五十周年纪念活动》，该文明确指出“中国的话剧运动是……从‘春柳社’时期受民主革命影响的演剧活动开始”，确定了春柳社的演出是中国话剧（运动）的开端。

李岸（李叔同）自画像
（东京艺术大学所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