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社话剧《高丽闵妃》：中国话剧成立史研究

1915年还出现了取材于韩国的文明戏剧目，这就是《高丽闵妃》。它是春柳社演出的，作者冥飞，分28幕（演出广告上的剧名是《朝鲜闵妃》，在此用作者冥飞在《新剧考证》中使用的剧名）。这里所说的春柳社指新剧同志会。春柳社是1906年秋天在东京的中国留学生组织的艺术团体，1907年2月演出《茶花女》，6月演出《黑奴吁天录》，均获得很大的成功。春柳社演出的信息随后马上传到上海，因而产生了文明戏。由此，春柳社的演出被认为是中国话剧的开端。辛亥革命胜利后，陆镜若、欧阳予倩等春柳社成员回国创立了新剧同志会，1914年他们在上海租借谋得利剧场公演时挂了春柳剧场的牌子。一般认为新剧同志会是春柳社回国后的剧团，所以也被称为后期春柳社。春柳社跟民鸣社等文明戏主流剧团不同，他们在中国的演出，初期不使用幕表而使用剧本，不得已用幕表时也尽可能使用详细的幕表，所以春柳社被看作艺术派。1915年9月春柳社骨干陆镜若逝世，春柳社随之解散。

春柳剧场（新剧同志会）《高丽闵妃》演出广告（1915年3月30日《申报》）

《高丽闵妃》较详细的剧情登载于郑正秋编《新剧考证》（中华图书集成公司，1919）。《新剧考证》是较珍贵的资料，这里先转载《高丽闵妃》本事全文：

韩国李太王之妃闵氏，美慧知书。佐太王治国事，有能声。以与大院君（太王之本生父）争权故，致激起兵变。叛兵围宫，索闵妃。妃易服出走，乃免。未几，韩又内乱。盖政界本分两党。事大党闵泳翔等主亲中。独立党金玉均等主亲日。时清臣袁世凯驻韩，以兵击败独立党。日本大使自焚其使馆，以为要挟。遂由伊藤博文至天津与李鸿章定约。而韩遂为中日两国公共保护国。久之。韩又有东学党之乱。而日本派之军人政客所组之天佑侠团，复助之猖獗。韩告急于清。清依约照令日本出兵。东学党乱事既平，日本不撤兵。且乘不备击清兵于牙山。是为甲午中日之战之导线。中既败于日。日逼韩益甚。闵妃乃主张亲俄以自救。日人忌之。遂使多数浪人闯入韩宫，杀闵妃而焚其尸。太王避居俄使馆。自是日人谋韩，所忌者惟俄国。久之，遂酿成日俄之战。日既胜俄，并韩之谋乃决。先取得练兵权，后取得巡警权，拟定条约，强太王签字。于是韩廷忠义之士誓死拒约者有之，弃官归隐者有之。太王亦不允许签字。而李完用（总理大臣）、宋秉峻（农商大臣）之流至拍案咆哮以逼太王。太王忍泪签字。而日本总监府成立矣。韩于是乎始亡。韩臣赴诉于海牙和平会。日本禁制其不得入门。韩臣闯入，剖腹于列国专使之前。列国专使绝无有主持公论者。日本乃借此问题，嗾使李完用等，立逼太王退位，以太子监国。年余，遂宣布并韩焉。韩亡后，志士安重根与其同志刺李完用不成。同志死于狱者数人。越明年，安重根刺伊藤博文于哈尔滨车站。韩人为之一快。然韩亡则已久矣。呜呼。

《新剧考证》中的《高丽闵妃》还附有作者冥飞的话，回忆了春柳社当年演出《高丽闵妃》时的情况。冥飞是春柳社社员，但今天有关他的资料不多，其详细经历无从考证。在此根据《新剧考证》中《高丽闵妃》后的冥飞附语，考察《高丽闵妃》的演出情况。

1915年1月23日春柳社从谋得利剧场搬到石路的新民社旧址时，春柳社主任陆镜若请冥飞编写新作。当时正值“中日交涉悬案”发生之际，所以冥飞取材《韩国痛史》以及参考从韩国朋友处听到的韩国历史故事，编写了《高丽闵妃》。《韩国痛史》为太白狂奴原辑，大同编译局1915年6月出版。冥飞筹备《高丽闵妃》时《韩国痛史》还没出版，由韩国朋友介绍阅览。据说他费时半个月才编完了《高丽闵妃》，定于4月1日至2日（农历二月十七日至十八日）演出前后本《高丽闵妃》，3月30日《申报》上也有演出广告^[5]，广告里的剧名是《朝鲜闵妃》。在此转载演出广告内容：

东亚第一美人朝鲜闵妃亡国惨史。是剧自壬午年韩国兵变逼走闵妃开始，至安重根暗杀止。其中情节关涉中俄韩日四国历史。而今大总统袁项城当日争国权张国威诸事，略见外交手段之一。全剧事实均经访问韩国遗老确凿可凭。至描绘亡国惨象，令人神惊涕陨。新制朝鲜各种服式及异样军装，并添绘宫殿龙位等布景皆庄严灿烂耳目一新。定于十七夜开演前本，十八夜续演后本。凡吾同胞大家看看。(www.xing528.com)

然而《高丽闵妃》演出遭禁。4月1日演出广告上只说“今晚本演朝鲜闵妃，因布置尚未完备，故特改演。一俟手续完备即行开演”。代替《高丽闵妃》演出的是《妾断肠》，它是家庭剧，跟韩国没有关系。虽然冥飞没有提到禁演的原因，但通过演出广告我们就能明白《高丽闵妃》刺激了袁世凯政府。于是，春柳社把剧名改为《新镜花缘》后才得以上演。看《申报》演出广告，可以确认4月4日至5日（农历二月二十日至二十一日）《新镜花缘》的演出。当天演出广告上的宣传文，大概是为了应付官府，只说明小说《镜花缘》的内容，无只言片语涉及韩国。如果没有冥飞在《新剧考证》中《高丽闵妃》后的附语，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新镜花缘》就是《高丽闵妃》。

《新镜花缘》演出也仅此一次，以后再没有重演的机会。以上是现今掌握的有关《高丽闵妃》的资料，尚未看到任何剧评和剧照，要了解其详细内容相当困难。

根据《新剧考证》中《高丽闵妃》本事，虽然该剧剧名为《高丽闵妃》，但戏的后一半是闵妃死去以后的事情，主要讲述太王（高宗）受迫于日本在条约上签字以及韩臣赴荷兰海牙参加世界和平会议的情景，跟闵妃没有直接关系。大概前本以闵妃惨遭杀害为结尾，后本则讲述以后的事情。闵妃被日本人残杀，所以她的名字很有象征意义。也许春柳社还考虑到“东亚第一美人”闵妃的名字有利于吸引观众，所以取名《高丽闵妃》。

那么，春柳社为何在1915年4月演出《高丽闵妃》呢？春柳社一直被认为是“艺术派”的剧团，然而这样的剧团也演出过《高丽闵妃》这类社会性、政治性极强的剧目。其重要原因当然是来自日本强迫中国接受“二十一条”的社会背景，日本人也应该重视这段历史。

此后，春柳社经营渐渐陷入困境，同年7月18日（农历六月初七）终止了上海的演出活动。冥飞说《高丽闵妃》以后他不再编写新剧本，郑正秋编《新剧考证》向他征询旧稿时，看到旧稿的冥飞竟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