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
我曾听说写作之人的最大乐趣莫过于看到自己的作品得到博闻广识之士的垂青援引,奈何我却未曾享受过此等乐事。自从我每年编撰《年鉴》①以来,已经整整二十五个年头了。我决无自夸之意,自认为尚有些薄名,但不知为何,同行们却都惜言如金,不愿赐些溢美之辞,甚至不曾注意到我。要不是我自拙著中得享些许实惠,聊以自慰,遭此冷遇岂不是令人丧气。
后来,我终于认识到只有人民才能对我的价值做出最佳的裁断,因为是他们买我的书,而且当我闲逛至无人认得我的地方时,常听到人们在谈话中引上我的一两句谚语,并且在后面加上“正如穷理查所说”这样的话。这或多或少给了我一些满足,因为这表明人们不仅重视我的教言,而且对我还是有些信服和尊重的。我得承认,为了鼓励人们铭记和使用这些箴言,我自己偶尔也郑重地引用它们。
那么,当你听完我下面说的这件事后,不难想象出我是多么开心。前些日子,我在一场商品拍卖会上停下马来。会场前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由于拍卖时间未到,人们聚在一起谈论时弊。这时,其中一个人对一位衣着朴素整洁、头发花白的老者说:“亚伯拉罕大伯,请问您老对时局有何看法?征收重税难道不会毁了国家吗?我们如何才能付得起这笔税款呢?您老有何建议?”亚伯拉罕大伯起身答道:“如果问我的话,我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正如穷理查所说,谏言智者,一言足矣;陈词愚者,多言无用。”人们围在他周围期盼他说出想法,于是他接着说道:
“朋友们,乡亲们,赋税确实很重。如果政府只征收这些税的话,我们可能还负担得起;但我们还有许多其他税要交,这对我们有些人来说,压力要沉重得多。懒惰让我们双倍付税,虚荣三倍,愚蠢四倍。即使税务官同意减税,也无法使我们从这些欠税中得到放松与解脱。然而,还是让我们来听听好的建议吧,可能对我们会有些帮助。正如穷查理所说,天助自助者。这话出自于1733年的《年鉴》。
征收苛捐杂税,迫使人民为其服务并缴纳十分之一收获的政府固然是苛刻的政府,但是让我们算算由于自己的懒惰、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和游玩嬉戏造成的损失,就会发现懒惰使我们许多人上税更高。懒惰还会导致疾病,大大缩短寿命。正如穷理查所说,懒惰好似铁锈,毁人犹胜辛劳;刀子越磨越光,钥匙越用越亮。如果热爱生命,就莫要浪费光阴,因为时间就是生命,正如穷理查所说。我们花在睡眠上的时间未免过长,忘记了穷理查说的话,睡觉的狐狸抓不到鸡,坟墓之中不缺睡眠。如果时间是世间万物中最最珍贵的,因为他在别处说过,时光一去不复返,那么挥霍时间就是最大的浪费。我们总说时间充足,到头来却发现远远不够。那么,大家起来干吧,向着目标努力吧!目标明确加上辛勤劳作会让我们收获更多。懒惰使一切困难,勤劳使一切容易,正如穷理查所说。晚起的人儿必须赶,赶到晚上也赶不完。懒惰走得慢,贫穷来做伴,这话我们在穷理查的书上看到过。他还说,你要牵着工作走,莫让工作牵你走,还有,早睡早起使人健康、富有和聪明。
对生活的美好希冀和愿望也是如此。如果我们能勤奋忙碌起来,日子就会过得更好。正如穷理查所说,勤劳的人无需幻想,沉溺于幻想会加速死亡的来临。不劳无获。我既无地,就要靠双手辛勤劳作,就算有地,也会被课以重税。穷理查曾说过,有手艺的人就有产业,有工作的人就有获得名利的职位,但是手艺要用,工作要干,否则不论是产业还是职位都不足以帮助我们付清税款。勤劳使我们衣食无虞,正如穷理查所说,饥饿只会偷窥勤劳人家的房门,却不敢擅入。此外,差役税吏也不会登门,因为穷理查说,勤劳的人早早把债务清偿,沮丧绝望的人却债台高筑。即使你无缘掘到金银财宝,也没有富翁亲戚留下大笔遗产,但是正如穷理查所说,勤奋是好运之母,上帝赐予勤劳的人一切。因此,你要深耕细作,莫像懒人一样睡到日上三竿,这样,才能有粮吃,有谷卖,正如穷狄克①所说。我们要今日事今日毕,因为明天事情可能会被耽搁,正因如此,穷理查说,一个今天胜于两个明天,甚至即使是明天之事也不妨在今日完成。如果你是仆人,在被善良的主人捉到偷懒时会不脸红吗?你是自己的主人,发现自己偷懒定要感到愧疚。你还要为自己、家人、祖国和尊敬的国王陛下操持事务,所以应该黎明即起,别让那太阳看见说,这人此时还在贪睡,真是太不应该了。干活时别戴手套,记住穷理查的话,戴手套的猫抓不到老鼠。要做的事确实很多,你可能疲于应付,但是只要持之以恒、坚持不懈,收获必定丰硕,正所谓,水长滴,可穿坚石;鼠长啮,可断粗缆;斧长砍,可倒巨木,正如穷理查在《年鉴》中所说。我记不清确切年份了。
你们有些人可能会问,难道我就不该有些闲暇了吗?告诉你,我的朋友,穷理查说,欲享闲暇必先善用时间,他还说,勿因一秒握不住,白白抛弃大半天。须知闲暇时光也应被用来做些有益之事,而且只有勤劳的人才能享受它,懒惰的人从不知其为何物。因此,正如穷理查所说,一生闲暇和一生懒惰完全是两回事。你难道认为懒惰会比劳动带给你更多的舒适和安逸吗?决非如此。穷理查说,烦恼生于懒惰,苦劳源自淫逸,终日懒散、只靠小聪明过日子的人不免因脑中空空而穷困潦倒。然而,勤奋耐劳终会带来安乐富裕和尊重爱戴。只有放飞享乐,享乐才会时刻伴随你;勤劳的织工空闲多;我若有牛又有羊,人人敬我如尊长,这些都是穷理查的妙语箴言。
但是,除了吃苦耐劳,我们还必须小心谨慎,扎扎实实,稳稳当当。凡事需亲力亲为,切莫过于相信他人,因为,正如穷理查所说:
我从未见过常挪之树,
也未见过常搬之家,
能与扎根不移者相媲美。
还有,搬家三次等于火烧一次,再有,店铺守好,吃穿可保,再有,事要办好,莫惜腿脚,如若不然,趁早舍掉,再有,
若想致富把地锄,
勤耕田来莫怕苦。
再有,只眼胜似双手,再有,漠不关心比缺乏知识危害更大,再有,工人看不紧,主人失金银。过于倚赖他人,事情多半不甚牢靠,因为《年鉴》里有这句话,世人获救不在信,而在不信。但是,谨慎细心会使获利丰厚,因为,穷狄克说,知识属于勤奋的人,财富属于细心的人,权力属于勇敢的人,天堂属于有德的人。他说,如果你想有一个讨你欢心的忠仆,你最好自己伺候自己。他还建议事无巨细皆需慎重周到,因为哪怕是一丝疏忽也可能导致巨大的错误。再有,缺了根钉子,就缺了个马蹄铁,缺了个马蹄铁就折了匹马,折了匹马就摔了个骑士,最后身陷重围,惨遭杀戮,而所有这些全都因为一个马掌钉。
朋友们,关于勤劳和亲力亲为就说到这儿吧。下面我们来谈谈节俭,它能使勤劳的人更加成功。不知俭省的人会磨一辈子的磨,穷苦一生,死后无人在意。正如穷理查所说,口腹之欲丧人志气,再有,
家业大,在操持,
重享乐,难维持,
男不耕,女不织,
钱财尽,悔莫及。
他在另一本《年鉴》中也曾说过,想致富,不能只靠收入,还要量入为出。西印度未使西班牙暴富,因为她的挥霍远远大于岁入。抛弃你挥霍无度的恶习吧,这样,你就不会有理由抱怨时事艰难,赋税过高和家庭负担沉重了,因为,正如穷理查所说,
女人和美酒,游戏和欺骗,
使财富殆尽,穷困加剧。
而且,浪费在一桩恶习上的钱足够养活两个孩童。你可能会想,偶尔饮些香茶,喝点美酒,吃点贵菜,穿些好衣,再来点娱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记住穷理查的话,积少成多,再有,谨防乱花小钱,要知道,小洞也能沉大船,再有,只知享乐,不事生产的人必沦为乞丐,再有,愚人设宴,智者食。
现在大家齐聚在拍卖会上,念念不忘的是那些精致华美的饰品。但如果你们不谨慎对待,那些被你们称为物品的东西就会成为祸害。你们盼望它们会被贱价出售,甚至物超所值,但是,如果它们派不上用场,那仍然是奢侈浪费。记住穷理查的话,买无用的东西迟早会迫使自己卖掉有用的东西,再有,便宜货前,三思而后买,意思是说,便宜可能只是表面现象,实际并非如此,再有,廉价品会使你的生意陷入窘境,坏处远比好处多。他还在别处说过,便宜货害人匪浅,再有,穷理查说,花钱买后悔的人是傻子。但是,每天都有人在拍卖会上冒傻气,因为他们不在意《年鉴》上的教诲。穷狄克说,聪明的人借鉴他人的错,愚蠢的人却一错再错,but felix quem faciunt aliena perieula cautum。①许多人为了身披华服却是饥肠辘辘,连家人也跟着忍饥挨饿,正如穷理查所说,身穿绫罗绸缎,灶上冷锅无餐。它们并非生活必需品,也非舒适品,只不过看上去精致可人,便有许多人趋之若鹜,可见人们的虚假需求超过自然需求。对一个穷人来说,往往是一穷百穷。一味地追求奢华,挥霍无度,即便是乡绅富户亦会倾家荡产,不得不沦落到登门向昔日鄙夷之人求借的窘境,而这些曾经遭人鄙夷、不名一文的人却凭借勤劳和节俭取得了财富和地位。这一点明白地证明了穷理查的话,站着的庄稼汉比跪地的体面人高得多。他们可能继承了小笔遗产,却不知这笔财产是辛苦挣来的。他们以为可以永享白昼,却不知黑夜即将来临。他们总以为花销与家财相比乃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正如穷理查说的,孩童以为二十先令是花不尽的,蠢人以为二十年是过不完的。)但是,只盛饭不添米很快就会见锅底,到那时,你才明白穷查理的话,井枯方知水宝贵。他们如果听劝的话,早就可以避免这样的事了。欲知钱的珍贵,看看能否把钱借回,包你满怀信心而去,垂头丧气而归。同样,向那些纨绔子弟讨债的人也会遇到相同的情况。穷狄克接着说,
喜好华服,必遭诅咒;
爱慕虚荣,钱包受损。
再有,虚荣如需求,都是聒噪的,甚至更加粗鲁无礼。当你买了一件好东西就要再买十件来配,这样才能搭配协调。但是,穷狄克说,抑制住第一股冲动要比满足随之而来的欲望容易得多。再者,穷人不要模仿富人的行事,那会像青蛙涨鼓,妄图与壮牛比身材一样愚蠢可笑。
大船可以扬帆远航,
小舟只能沿港停靠。
这种蠢行很快会遭到惩罚,因为正如穷理查所说,虚荣以做作为食、以轻视为饮。他还在别处提到,虚荣的早餐丰盛,中餐窘迫,到了晚上就只能与臭名为伍了。那么,为了虚荣要冒这么大的险,遭这么多的罪,空有傲慢的表象又有何用?它既不能增强体质,也无法减轻痛楚。它不能增加美德,却只会催生嫉妒,带来不幸。正如穷理查所说,(www.xing528.com)
什么是蝴蝶?
不过是穿着花衣的蛾子。
谁是它们的写照?
虚荣花哨的花花公子。
所以,为了这些多余的东西而负债累累简直是疯子!根据拍卖会的规定,我们可以延期半年付款。许多人可能会被这项规定所诱惑,毕竟即使他们拿不出现钱,也可以先赊账。啊,但是,想想你负债以后该怎么办吧。你自由的翅膀上又增添了新的重量。如果你无法按时还账,见着债主也会羞愧难当,说起话来战战兢兢,借口托词一并用上。慢慢地,一点一滴地,你不再诚实,堕入了满口谎言的罪恶深渊。因为,正如穷理查所说,一重罪,负债,二重罪,说谎。同样的道理,谎言总是附在债务的背上。然而,生来自由的英国人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羞愧和畏缩的,但是贫穷会剥夺一个人的全部志气和美德,正如穷理查说的,空瘪的口袋立不直。如果王子或政府颁布法令禁止你身穿绅士服或淑女装,否则就判你终生监禁或苦役,你会怎么想呢?你难道不会说你是自由民,有权按自己的喜好穿着打扮?你难道不认为这项法令侵犯了你的特权?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个独裁的政府?那么,当你为了这身衣裳而债务缠身时,你已经置身于暴虐之下了!如果你无力还债,你的债主有权凭着自己高兴剥夺你的自由。你要么被投进牢狱,终生监禁,要么被贩卖,沦为仆役。当你为买到便宜货而沾沾自喜时,可能忘了还有付账这回事。但是,穷理查说,债主的记性比欠债的人强。他还在另一处说过,债主是一帮迷信的家伙,最擅长于牢记讨债的日子和时辰。还账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你还没想好该如何应付,债主就登门催逼了。或者,你牢记债务,但总觉得期限还长,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才惊觉它已近在眼前。时间像长了翅膀一样转瞬即逝。穷理查说,必须在复活节①偿清债务的人会哀叹大斋期②是如此的短暂。他说,出借者役人,求借者役于人,债主役人,欠债人役于人。所以,仇视枷锁,保持你的自由,享受你的独立吧。勤劳,自由;节俭,自由。你可能会想,我现在日子过得挺富裕,可以添置些奢侈品而不会有什么大的负担,但是,正如穷理查所说,
为了将来的迟暮困顿,现在能省则省吧,
要知道朝阳也不能从早到晚地挂在天上。
花钱容易挣钱难。挣钱只是一时的,但只要人生在世,花费是不断的。修两个烟囱要比保持一个一直冒烟容易得多,正如穷理查所说。因此,宁空腹就寝,不负债起床。正如穷理查所说,
拿你所能拿,取你所能取,
这就是点石成金的咒语。
毫无疑问,当你拥有这位哲人的咒语后,你再也不会抱怨时事艰难,缴税辛苦了。
朋友们,这个教诲就是理智和智慧。但是,千万别过分倚赖自己的勤劳、节俭和谨慎。虽然它们是优秀的品德,但是如果缺少上帝的恩赐,它们也会毫无生机,枯萎凋谢。因此,虔诚谦卑地祈求神的恩赐吧,善待那些需要祝福的人,安慰他们,帮助他们。要知道,约伯①也是遭受种种磨难才苦尽甘来。
我说的差不多了。在结束之前,再啰嗦几句。经验是所学费高昂的学校,愚蠢的人只能在这里学习,甚至可能一无所获,因为,显然,我们只能够提供良好的建议,却无法给予优秀的品行。然而,记住这句话,不听劝告的人永远得不到帮助,再有,不听从理智的人会得到惩罚。”
老人结束了慷慨激昂的演说。虽然大家聆听了这段教诲,并且点头称是,但是转瞬间又抛诸脑后,各行其是,仿佛这只是场普通的说教而已。这时,拍卖场的大门开了,他们又开始一掷千金,抢购起来。老者的警告和纳税的顾虑已被抛至九霄云外。我发现老者仔细读过我的《年鉴》,并将我这二十五年来零星涉及的议论见解很好地消化吸收了。他不断提及我的名字,这可能会使其他人厌倦不堪,但却大大愉悦了我的虚荣心,尽管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智慧在其中所占比例尚不及十分之一,只不过拾人牙慧,将古今各国的箴言稍加润色,更行丰富而已。说实话,我起先打算买块料子做件新外套,但是最后毅然转身离去,决定把身上的这件旧衣再穿久些。读者,如果你也能效仿我,必定会同我一样不乏资财。我将永远为您效劳。
理查·桑德斯
一七五七年七月七日
(王萍译)
* 译自Daniel. L. Boorstin, An American Primer, Penquin Books USA Inc. New York, 1995。
富兰克林(1706- 1790)是个举世闻名的美国人,有时也被称为“第一个美国人”,这当然与他长期代表美国和欧洲打交道有关。早在1757年,他就事实上代表了十三个殖民地常驻英国,达18年之久。独立战争期间任驻法大使时,富兰克林以其睿智博学、娴熟圆通,赢得法国上流社会的普遍好感,也让欧洲见识了美国人的风尚。
现在有些学者觉得富兰克林过时了,不过要动摇他的名声却不会容易。在缔造美国的出类拔萃之辈中,他比华盛顿的资格更老。构成他一生的是说不完的成就与功勋,富兰克林兴趣广博,干一行通一行,身兼出版家、作家、革命家、外交家、科学家、发明家,有生之年已享有无数荣誉和权威,然谦逊幽默之态不变。杰斐逊在他之后担任驻法大使,据说法王问道:“你是来取代富兰克林的吗?”杰斐逊恭谨地答道:“不,没人能取代他,我只是接替他的位置而已。”
成功人士的光环还不是富兰克林的全部,更重要的是他代表的精神。现在,当人们谈论这种精神时就会想起韦伯,想起资本主义精神,其实这也不是他精神的全部。他代表的精神也应该包括自立自强、宽恕包容、公共服务、科学探索、积极生活等,他的人生道路足以为后人树立榜样,这其中并无阶级、民族、时代之分。他提倡的诚实、勤奋、节俭、自立难道不也是中国人信奉的传统美德吗?不也同样适用于其他阶级、民族和时代吗?
富兰克林出生于波士顿一个烛皂匠的家里,是十几个孩子中最小的男孩。和当时大多数孩子一样,他只上过两年学,10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干活,12岁起在兄长詹姆斯的印刷厂里学徒,其间以笔名在詹姆斯办的报纸上发表文章。凭着自立的精神,富兰克林17岁只身去费城创业,几年后即开办自己的印刷厂。当时的印刷人往往兼出版商,甚至出版自己的报纸,所以并非简单工艺,而是能制造舆论,影响社会,作用不可小觑。富兰克林25岁时出版了自己的报纸《宾夕法尼亚报》,在殖民地报纸中名列前茅。还有家喻户晓的《穷理查年鉴》,这使他在殖民地声名远扬,跻身于举足轻重的人物之列。
在费城,青年富兰克林积极参与社会建设,和同伴结社做了不少先驱的工作,诸如救火队、道路照明等。这些今天看来必须的城市设施在当时还不存在,而这个年轻的城市也不拒绝市民的主动性和创造性。富兰克林他们创办了第一个公共图书馆、第一个医院、第一个哲学学会、还有第一个提供世俗教育的大学,即日后的宾夕法尼亚大学。这些改善城市的作为势必让富兰克林积累了不少为公众服务的经验,更使他充满了参与公共事务的兴趣和信心。他在经济方面如此成功,42岁时便淡出经营,将精力转向科学研究和公共事务。
当《年鉴》编到第25年,富兰克林被宾夕法尼亚议会派往英国代表该殖民地。此后,他参与领导了从革命到制宪的全过程,以他的智慧、能力和权威为创建美国作出无与伦比的贡献。他在英国的经历使他在1775年回国后即主张美国独立,虽然很清楚可能面对的危险。革命时期他出色地周旋在法王路易十六的宫廷,为美国争取援助。革命成功后,他以82岁高龄带领宾州代表参与费城制宪会议。在最后签字关头,他以谦逊的姿态劝说与会者为了合众国的明天通过宪法,他强调的妥协、宽容和自我怀疑的精神仍在美国政治中发挥作用。在逝世前不久,他向国会提交了最后一份请愿书,要求废除奴隶制。一个人在短暂一生中为国家为民众做了那么多好事,却几乎没有大失误,可谓今生无憾,足以彪炳千古。
小说家劳伦斯对富兰克林的生活态度颇不以为然,他狠狠地嘲笑了富兰克林自我反省的训诫,斥之为“美德樊篱”。在日常生活中对自己设置一些标准,也就是座右铭之类,然后努力去做到,虽说有些机械,但也不失为初学者一种性格训练的方法。这种将美德列表来逐项核对自己行为的做法其实并不少见,当时的华盛顿也这样做,中国人修身养性时也有这样做的。这种办法对年轻人来说,至少表示出认真学做人的愿望和决心,也能从自己的进步中获取信心和希望,很难说就是“圈套”,更谈不上是“出于人的劣根性”。相反,若像劳伦斯说的那样,人人都听从“无意识深处自我的召唤而行动”,人类社会只怕难以维持。
18世纪是理性启蒙时代,当时的美国社会正从宗教向世俗转化,处于其中的富兰克林确实是鼓励世俗成功的,但不是见利忘义,而是规劝人们通过正当途径步入小康,也不忘提醒人们扬善惩恶就要从自身做起。世人本来也称俗人,但不一定俗气,何况个人的经济成功也不是富兰克林的最终目的,他自己用行动书写的人生足以说明这点。
回到《穷理查年鉴》。
富兰克林从1733年开始编辑出版《穷理查》,直到1758年。当时年鉴在美国很受欢迎,按时节耕作的农民从年鉴上能获得各种气候信息和生活知识。善于愉悦人的富兰克林将年鉴编得不仅实用,而且有趣,他在其中添加了一个名为理查·桑德斯的人物,这个穷书生家有悍妇,常威胁他说倘若书中没有黄金屋,便将付之一炬。双方的争执便源源不断地引出来自各种文化的格言警句,涉及个人行为、人际关系、人性等方面,有些是他自创,更多的是经他加工,以求吸引美国读者。《穷理查》每年印数上万① ,为适应不同殖民地,还分为新英格兰、中部和南部三个版本。
1757年在去英国的船上,富兰克林从已出版的25期中摘出一些经典,借长者亚伯拉罕之口串在一起,作为1758年《穷理查》的序。主题就是规劝人们戒掉好逸恶劳、铺张浪费、无所事事等恶习,培养勤奋节俭、清醒节制等好习惯。这篇汇集了上百条箴言的文章很快被印成小册子,广受欢迎。富兰克林提倡的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反映了他深受其影响的清教和贵格会的工作伦理。1773年,该文被正式命名为《致富之路》。据统计,到1800年,《致富之路》在美国就有36个不同形式的版本,在英国更有64个,其他语种还有45个。此后重印不计其数,在美国人的单篇文章中,据说只有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说能与之媲美。至今,这篇文章还在世界上流传着,除了让我们看到当年美国人的世态人情,对今天的人也许还在产生着积极影响。
(钱满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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