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思维: 记忆与遗忘的真相

接着，让我谈谈压力对记忆力的影响。

首先，简单地了解什么是记忆力。“记忆力”就是接收、处理、储存和检索信息的能力。在身体里，大脑是负责记忆的器官，尤其大脑的不同部位负责不同的功能，最重要的两个部位是大脑皮质和海马体。前者就像电脑里的硬盘，信息都储存在那里；后者如同电脑的键盘，负责处理信息，也把信息转移到大脑里。

记忆可以分成三个层次——感官记忆、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感官记忆就是保存通过感官接收到的信息的能力，例如，通过视觉接收的印象、通过听觉接收的声音，感官记忆最多只能维持两三秒钟，信息就会从感官记忆转成短期记忆。短期记忆是被接收、储存后马上提取的信息，能够维持30秒钟左右。

感官记忆和短期记忆有两个不同的地方，其一是感官记忆的容量很大，短期记忆的容量则相当有限。一个很有名的实验结果是，我们的短期记忆只能够容纳七个左右的项目，例如看到一连串的英文字母，短期记忆只能够记住几个字母。其二，感官记忆对数据是不做任何处理的，短期记忆会对信息做一些处理，以增加短期记忆的容量。一个简单的例子是，把信息分成小段，例如把11个数字的手机号码分成三段，会比较容易记住。

再来，短期记忆又会再转成长期记忆。长期记忆的容量几乎是无限大，可以维持到差不多一辈子。长期记忆是不断改变的，某些部分会被清晰保留，某些则被模糊地保留，某些部分终将完全消失。此外，长期记忆里的信息是有关联性的，这些关联性的建立会随着时间改变。例如，从女儿生日会的记忆，让你联想起她的某位老师念过的大学……有一句话说的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长期记忆的变化——“要记的记不住，要忘的忘不了”。

记忆的能力也可以分成两类：一个叫作“陈述性的记忆”，就是对数字、人物、事件记忆的能力，例如，好朋友的生日是哪一天，上周老板对你讲了哪些难听的话。另外一个叫作“程序性的记忆”，是对行动的记忆，例如，怎么骑自行车，怎么系鞋带，怎么弹钢琴。这两类的记忆是可以转移的，例如刚学骑自行车时，你会记得眼睛往前看，挺起胸膛，车子快要倒的时候要用力踩，这些是陈述性的记忆。学会了骑车后，一切都会变成程序性的记忆，很自然地从大脑里跑出来，而且过了一二十年也不会消失。练舞的时候，记住左脚右脚、前前后后的舞步是陈述性的记忆。舞林高手在表演时，靠的就是程序性的记忆了。(www.xing528.com)

医学上有两个重要、有趣的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一个名为HM的病人（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权，他的名字是保密的），现在已经八十多岁了。在他27岁时，医生为了治疗他的癫痫，割掉了他的部分大脑，这让HM失掉了把短期记忆转成长期记忆的能力，也就是说他没有保存新信息的能力。例如，他不会记得昨天中午吃了什么东西，但是记得16岁以前的事。虽然丧失了开刀前11年和开刀以后的记忆，他的视觉和听觉却是正常的，语言能力也很强。尽管HM没有把新信息加到陈述性记忆里的能力，但他还有学习新东西的能力，可以把这些信息加到他的程序性记忆里。

第二个例子是在报纸上看到的一篇报道，美国洛杉矶有一位42岁的女士，她对自己14岁后每天的生活细节都记得非常清楚。你说1977年8月16日，她会告诉你那是星期二，素有“摇滚乐歌手之王”称号的埃尔维斯·普莱斯利（Elvis Presley，1935～1977年）就是在那天去世的。她说，这种异常的记忆力有正面也有负面的影响。遇到困难时，她会有种温暖的感觉和信心，相信自己会把问题解决，但是也会记得每一个犯过的错误、每一次被人羞辱的经历，因此经常睡不好，完全没有办法自主控制这种记忆能力。此外，她理解抽象概念的能力比较差。的确，大脑是个非常复杂、奇妙的器官。

那么，压力对记忆力的影响又是如何？轻度、短暂的压力有助于提升记忆力，这正和我们的直觉一致，压力的确会让我们提高警觉、集中注意力。在一个实验里，把两个架构相似的故事念给两组人听，第一组的故事内容比较平淡，第二组的故事内容中有一个比较刺激的段落。几个星期后发现，第二组的人对比较刺激的段落记得比较清楚，原因是兴奋和激动让交感神经系统分泌的激素对记忆是有帮助的。为了证实这个论点，当科学家把压抑交感神经的药注射在第二组人身上后，他们对故事平淡的部分和第一组的人记得的差不多，对比较刺激的那部分却不再清楚记得了。交感神经系统不但间接提高了大脑海马体的活动，也增加了谷氨酸的产生，谷氨酸对记忆是有直接助力的。

不过，长期强大的压力对记忆力的影响是负面的。前面提过，在压力之下，身体会分泌糖皮质激素。大量的糖皮质激素对大脑海马体是有害的。糖皮质激素会让神经细胞间的连接受损，减少新的神经细胞的产生，甚至引起神经细胞的死亡。这句话表面上有点矛盾，因为按照上面的说法，在轻度短期的压力下，少量的糖皮质激素对海马体有帮助，但是在长期强大的压力状态下，大量的糖皮质激素对海马体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