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昭襄王之令的简文比较短， 但也不太好理解。 陈松长释文为:
昭襄王命曰: 置酒节(即)征钱金及它物以赐人， 令献(谳)，丞请(情)出； 丞献(谳)， 令请(情)出。 以为恒。 ·三年诏曰:344/0519复用。345/0352整理团队释文虽然在“请”后未用括号加注“情”字。 若看注释， 实际上也读为“情”。 按我们理解， 恐当改读作:
昭襄王命曰: 置酒节(即)征钱金及它物以赐人， 令献， 丞请出； 丞献， 令请出。 以为恒。 ·三年制曰:0519复用。0352
陈松长认为: 献， “读为谳， 即谳报”， 并在对“请(情)出”的解释中提到“上奏文书”。[25]“谳”在秦汉简牍中， 通常写作“
”， 大多是指呈报疑狱请求上级裁决。 例如岳麓书院藏秦简奏谳类文献案例六简105(0039)-106(0088)写道: “鞫之: 暨坐八劾: 小犯令二， 大误一， 坐官、 小误五。 已论一甲， 余未论， 皆相遝。 审。 疑暨不当羸(累)论。它县论。 敢
(谳)之。”[26]张家山汉简《奏谳书》案例一简6-7 写道: “疑毋忧罪， 它县论， 敢
(谳)之。 谒报。”[27]《汉书·刑法志》: “自今以来， 县道官狱疑者， 各谳所属二千石官， 二千石官以其罪名当报之。 所不能决者， 皆移廷尉， 廷尉亦当报之。 廷尉所不能决， 谨具为奏， 傅所当比律令以闻。”秦汉奏谳文书中的“谳”， 即与这一制度相关。 “
”也有单纯奏请的用法。 睡虎地秦简《秦律十八种·徭律》简121-123 记云:“县毋敢擅坏更公舍官府及廷， 其有欲坏更殹(也)， 必
之。 欲以城旦舂益为公舍官府及补缮之， 为之， 勿
。 县为恒事及
有为殹(也)，吏程攻(功)， 赢员及减员自二日以上， 为不察。”整理小组注云: “
，即谳字， 《后汉书·申屠蟠传》注: ‘请也。’”[28]令文“献”如果读为“谳”， 当与疑狱无关， 而应与《秦律十八种·徭律》简121-123 中的“
”相当， 为奏请之意。[29]不过， 令、 丞的行为是对王室“征钱金及它物”的响应， 恐怕不必再作奏请。
献， 疑当如字读， 进送义。 《战国策·秦策二》“臣请使秦王献商于之地”， 高诱注: “献， 贡也。”《吕氏春秋·异宝》“愿献之丈人”， 高诱注:“献， 上也。”《仪礼·乡射礼》: “主人坐取爵， 实之宾席之前， 西北面献宾”， 郑玄注: “进酒于宾也。 凡进物曰献。”里耶秦简有“献”方物的记载。如简8-769 云: “廷下令书曰取鲛鱼与山今卢(鲈)鱼献之。”[30]简8-1751+8-2207 云: “锦缯一丈五尺八寸。 卅五年九月丁亥朔朔日， 少内守绕出以为献。”[31]睡虎地秦简有“工献”。 如《秦律十八种·金布律》简71:“工献输官者， 皆深以其年计之。”整理小组语译为“上缴产品”。[32]令文中的“献”， 或即属于这类用法， 指提交置酒所征的物品。
请， 陈松长读为“情”， 认为“情出”是“根据上奏文书的实际数额出纳财物， 不能肆意为之”。 将“情”理解为“实情”。 秦简中， 目前确知这一意义上的“情”， 皆用于罪行， 在句中作宾语。 如睡虎地秦简《法律答问》简167 云: “女子甲去夫亡， 男子乙亦阑亡， 相夫妻， 甲弗告请(情)， 居二岁， 生子， 乃告请(情)， 乙即弗弃。”[33]《封诊式·治狱》简1 云: “治狱能以书从迹其言， 毋治(笞)谅(掠)而得人请(情)为上； 治(笞)谅(掠)为下。”[34]岳麓秦简1990 云: “男女去阑亡、 将阳， 来入之中县、 道， 无少长， 舍人室， 室主舍者， 智其请(情)， 以律
(迁)之。”[35]岳麓秦简奏谳类文献案例十简160(0516)云: “今吏智(知)之，未可奈可(何)， 请言请(情)。”[36]案例十一简184(0628): “得之曰: 幸吏不得得之请(情)。”[37]案例十四简213: “即狱治求请(情)。”[38]这个意义上的“情”能否用作状语， 描述官员的行政作为， 不能无疑。[39]“请”很可能如字读， 指请求。(www.xing528.com)
出， 可以指财物支出。 里耶秦简8-151 记: “迁陵已计: 卅四年余见弩臂百六十九。 ·凡百六十九。 出弩臂四输益阳。 出弩臂三输临沅。 ·凡出七。 今八月见弩臂百六十二。”[40]是输出兵器到外县的记录。前揭里耶秦简8-1751+8-2207 记少内守绕以“锦缯一丈五尺八寸”“出以为献”， 则是拨出丝织品作为贡献的实例。 秦汉简牍中， “出”还有注销财物的含义。 睡虎地秦简《秦律十八种·苑厩律》简18-19: “其乘服公马牛亡马者而死县， 县诊而杂买(卖)其肉， 即入其筋、 革、 角， 及
(索)入其贾钱。 钱少律者， 令其人备之而告官， 官告马牛县出之。”整理小组注云: “出， 据简文意为销账。”[41]《秦律十八种·司空》简125:“及大车辕不胜任， 折轱上， 皆为用而出之。”整理小组注云: “出， 罢，此处意为注销。”[42]令文之“出”究竟是指支出还是指注销， 目前似尚难论定。
秦汉时， 在县和一些中央官署， 丞为令的副贰。 在较多场合， 令或丞一人即可对辖内事务负责。 里耶秦简有较多这样的事例。 但也有一些场合规定令、 丞共同负责。 如《秦律十八种·金布律》简64-65: “官府受钱者， 千钱一畚， 以丞、 令印印。 不盈千者， 亦封印之。 钱善不善，杂实之。 出钱， 献封丞、 令， 乃发用之。”[43]《岳麓书院藏秦简〔肆〕》简111-113: “·田律曰: 吏归休、 有县官吏(事)乘乘马及县官乘马过县，欲貣刍稾、 禾、 粟米及买叔(菽)者， 县以朔日平贾(价)受钱。 先为钱及券缿， 以令、 丞印封， 令令史、 赋(钱)主各挟一辨。 月尽发缿令、丞前， 以中辨券案雔(雠)钱， 钱辄输少内， 皆相与靡除封印， 中辨臧(藏)县廷。”[44]这大概因为事关大额金钱的出纳， 才需要令、 丞一同办理。 昭襄王此令所示的情形或相类似。 陈松长指出: 它使令与丞之间有一种明显的互相制约的关系。 其说盖是。
整理者释为“诏”的字， 右上部确为“刀”形， 但右下部显然并非“口”形， 而像是“巾”形的中右部(笔画向左倾斜)。 其左旁也不像“言”， 其中上部与秦简“制”字类似(参看表3.1)。[45]因而这个字与秦简“诏”有明显区别， 而很可能是“制”。
表3.1
“制曰”在《史记·秦始皇本纪》出现四次，[46]在业已刊布的秦简牍中另外有三次出现，[47]而“诏曰”则均未之见。 这也可看作简文改释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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