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竞渡,除《荆楚岁时记》等古代民俗书中有祭屈原之说外,现当代学术界也提出了许多新的看法,如龙图腾祭说;祭水神求雨说;探亲访友说;娱乐游戏说等。
祭龙图腾的观点,闻一多《端午考》、《端午的历史教育》两篇文章有详细论述,他认为“龙舟竞渡应是史前图腾社会的遗俗。上揭岁时记说,越地相传起于越王勾距,可见这风俗来源之古,虽则这说法本身仍然不可靠。至于纪念屈原的故事,最早的记载也只在六朝。”“现存及记载中端午的特点(包括风俗与传说),有一点当注意,那便是和龙有关的节目极多,”最明显的表现之一,还是龙舟竞渡。
祭水神求雨之说,是台湾学者文崇一在其《九歌中的水神与华南的龙舟赛神》中提出来的,他认为竞渡的目的在于祭水神、求雨。他说:“端午节前后,是华南一带进行农耕的最重要的季节。这段时期是稻苗生长的季节。秋天收成的好坏取决于四、五、六三个月雨量的多少,特别是五月最重要。……这一年是否丰收,取决于这段时期的雨量。因此龙舟竞渡和求雨、祈祷丰收有关。”日本学者君岛久子在《洞庭湖的龙女传说》一文中,对上述观点作了进一步解释,认为:“竞渡节日与龙王庙或水府庙有关连,水神即龙王,这个节日是以祭龙神为中心而进行的。”
张建世《中国的龙舟与竞渡》一书,又提出探亲访友是竞渡起源的观点:“古代,中国南方水网地区的人们以舟代步,到哪里都需要乘船。节日里人们划着船到外村去看望亲朋,走乡串寨是非常自然的事,这正是竞渡的起源,也是竞渡得以广泛流传的主要原因。”
针对上述观点,张伦笃、黄靖中的《竞渡、龙舟与龙舟竞渡之研究》(《中国民间文化》第二集)一文,又提出游戏娱乐说,指出“竞渡、龙舟与龙舟竞渡是三个不同等的概念。竞渡按其演变过程可分为游戏与节日竞渡两个时期,后者是前者的继续,并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节日竞渡文化。”
多种见解,互有启发,各有道理,但在古代知识阶层影响广泛,往往见诸文字的是纪念屈原一说。而在民间祭神避邪的成分较突出,屈原的人格、遭遇和诗篇,符合封建士大夫情趣。他的遭遇为士大夫所同情,他的人格为士大夫所景仰,他的诗篇为士大夫所推崇,于是,诸多方面的宣传,使端午节担负起了纪念屈原的崇高义务,而在民间,屈原起初被当成地方神之一,投粽于江是为了“好人”能有好报,灵魂得到安抚;也是为了“好人”能为活着的人继续操心保平安。所以,确定一个日子来表达这种愿望,便成了公众的愿望,可是五月五日在对许多志士烈女的祭奠中,纪念屈原独占上风,成为全民族端午节的共同追求。
竞渡本指在水中进行划船比赛。它成为端午节的一项活动,最早见于西晋周处的《风土记》:“仲夏端午……竞渡。”其后《荆楚岁时记》等书也有述录。
唐代端午竞渡,主要在沅湘一带。开元年间著名宰相张说曾于岳州观之,有诗云:
画作飞凫艇,双双竞拂流。
俄装山色变,急棹水华浮。
土尚三闾俗,江传二女游。
齐歌迎孟姥,独舞送阳侯。
鼓发南湖氵差,标争西驿楼。
并驱常诧建,非畏日光遒。
飞凫,《荆楚岁时记》:“舸舟取其轻利,谓之飞鸟凫。”张说这里借以喻参加竞渡的彩船。三闾,即三闾大夫屈原。尽管后代对竞渡源流众说纷纭,然而,唐人继六朝民俗,认定是为屈原招魂,刘禹锡《竞渡曲》题下自注:“竞渡始于武陵。及今举楫而相和之,其音咸呼云:‘何在?’其招屈之义。”二女,指传说中尧的两女娥皇、女英,是舜的妻子。因舜病逝苍梧,而追至湘水哭泣,泪水洒竹,遂成斑竹。孟姥,为船神名。唐·段公路《北户录·鸡骨卜》:“按,梁简文帝《船神记》云:‘船神名冯耳。’《五行书》云:‘下船三拜三呼其名,除百忌。又呼为孟公孟姥。’”这里以“孟姥”代指赛舟,“齐歌迎孟姥”,描摹观众为赛舟助兴。阳侯,《楚辞》屈原《九章·哀郢》:“凌阳侯之汜滥兮,忽翱翔之焉薄。”东汉王逸注:“阳侯,大波之神。”《汉书·扬雄传》引《反离骚》:“凌阳侯之素波兮。”应劭注:“阳侯,古之诸侯也,有罪自投江,其神为大波。”这里指赛舟劈开波浪。标,指船划到终点时,各船要抢夺定胜负的一种东西。
中唐建中年间,张建封在岳州观竞渡,彩船已极其精致,刻为龙形,大概与后代所谓的竞渡龙舟相仿佛了。胡三省《资治通鉴》注最早将竞渡船称为龙舟时写道:“自唐以来,竞渡务为轻驶。前建龙头,后竖龙尾。船之两旁,则为龙鳞而彩绘之,谓之龙舟。”竞渡更加气势磅礴: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
使君未出郡斋外,江上早闻齐和声。
使君出时皆有准,马前已被红旗引。(www.xing528.com)
两岸罗衣扑鼻香,银钗照日如霜刃。
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
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
鼓声渐急标将近,两龙望标目如瞬。
坡上人呼霹雳惊,竿头彩挂虹霓晕。
前船抡水已得标,后船失势空挥桡!
疮眉血首争不定,输案一明心似烧。
只将输赢分罚赏,两岸十舟互来往。
须臾戏罢各东西,竞脱文身请书上。
吾今细观竞渡儿,何殊当路权相持;
不思得岸各休去,会到推舟折楫时。
水中,两“龙”竞游,击波劈浪,红旗招展,鼓声如雷;岸上,仕女如云,罗衣成群,银钗映日;助兴的喊声如同劈雳,响彻晴空。两队赛手,速度不相上下,先夺标者群情昂扬,未夺标者,群情激愤,疮眉血首争不定。输案一定,心中如火烧灼,纹身发誓,来年还要比个高低。真有推舟折楫的阵势。胡三省描写争标场面:“植标于中流,众船鼓楫竞进,以争锦标,有破舟折楫,至于沉溺而不悔者。”这种速度争胜的形式,也许包含有祈年、祭鬼等重大意义,但从张建封的竞渡诗中,我们已经全然感受不到那种神圣,赛手为夺标而挥汗,观者为助威而呼喊,大家都沉醉于惊心动魄的比赛中,享受着追逐胜利的巨大欢乐。
宋代端午竞渡声容俱壮,我们从黄裳《减字木兰花·竞渡》词中便能感受得到:“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回。”红色的旗帜,浓绿的杨柳、白茫茫的水波,金碧辉煌的楼台,色彩的配合,已经显示出竞渡的热烈气氛,再衬以龙舟飞驰,鼓击春雷,欢声震地,紧张激烈的竞渡场面已展示在读者面前,人们参加节日盛会的热烈情绪和争取胜利的紧张气氛也跃然纸上。惊退万人争战的气概,已将招魂的伤感冲得无影无踪。
端午竞渡在明人笔下,越发显得瑰丽奇幻,如陈维崧《贺新郎》词中对金山竞渡的描绘:
一鼓鱼龙急。看滔滔、妙高台下,乾坤嘘吸。仿佛云旗和翠盖,贝阙鳞堂齐葺。料此际百灵都集。十万黄头皆突鬓,换湘累、今夜谁先及。
吴儿拖尾飘红褶。但回弓广、水云霑处,翻身径入。不斗黄金惟斗捷,江水骇时欲立。”
《清嘉录》记西湖端午节又生出“划龙船市”和“灯划龙船”,这天,“男女耆稚,倾城出游。高楼邃阁,罗绮如云,山塘七里,几无驻足之地。河中画楫,栉比鲁鳞,亦无行舟之路。欢呼笑语之声,遐迩震动。士人供卖耍货、食品,所在城市,凡十日而罢。俗呼‘划龙船市’。入夜燃灯万盏,灿星吐丹,波月摇白,尤为奇观,俗称‘灯划龙船’。”这奢华绮丽的“划龙船”,比起粗犷奔放,气概豪迈的赛龙舟来,“汩罗已死三千年,招魂野祭端阳前”的蕴意,恐怕也只是文人雅士的美好寄托,明显表现出的倒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的繁华钱塘的市肆商贾气息。
随着社会时代的变更进步,端午节俗中吊祭伤悼的意义逐渐在被人们淡忘,节日的社交、娱乐特征长足发展,如今的吃粽子,对绝大多数民众来说,只是节日的特殊食品,龙舟竞渡也只是一种娱乐、一种游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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