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有人主动进行武装抵抗,那人一定是奥伦治亲王威廉。作为最高等级的贵族和国家最杰出的领导人之一,由他来捍卫传统特权和人民利益是众望所归。此时,他的荣誉岌岌可危,当然,他也想夺回自己被夺走的领地。为此,他一方面与海上乞丐保持联系,授予他们私掠许可证以攻击敌人,另一方面则联合加尔文宗长老法庭,为自己的倡议争取财政支持。他用拿骚家族的资金招募了一支军队,制订了一项雄心勃勃的行动计划:派他的两个弟弟路易(拿骚的)和阿道夫(拿骚的)率兵进军低地国家北部。而他自己则率领一支庞大的部队进入尼德兰中部,袭击布鲁塞尔的统治中心试图诱使阿尔瓦公爵展开公开战。他希望低地国家的人民经过一年的苛政之后已经受够了阿尔瓦公爵,会或多或少地支持自己。
奥伦治亲王威廉真的认为自己能打败阿尔瓦公爵吗?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成功了,以后要采取什么样的政策?总督阿尔瓦公爵是尼德兰的合法统治者,他坚定地信奉天主教。大多数人都已经接受了这一点,并试图在“铁血公爵”的领导下尽可能地利用这一点那么,奥伦治亲王威廉真的只是一个煽动者吗?阿尔瓦公爵当然会把亲王描绘成这样,他想让指挥官们觉得,拿骚兄弟的军队并不是外国势力。因为这样,拿骚兄弟的军队就不是士兵而是叛军,不应该受到任何怜悯。他们中的任何人落入皇家军队之手都会被立即处死。奥伦治亲王威廉深知自己被打上了反叛者的烙印,他试图用一个引人注目的论据来为自己辩护:他不是在与合法当局交火,他的敌人是那些给国王提供了糟糕建议、违反了国家法律的人。也就是说,他不是在和国王腓力二世作战,而是在和阿尔瓦公爵作战。他把“为国王、法律和人民”(Pro rege,lege et grege)作为座右铭1568年4月,他用多种语言发表了一篇《辩白书》(Justification)解释了他过去和现在各种行为的原因。这是一场16世纪舆论战的开始,在这场战争中,许多牧师和笔杆子为奥伦治亲王威廉出谋划策。他这场纸面上的战斗是为了向低地国家的人民以及外国统治者证明,他现在在战场上进行的战斗是正当的。
奥伦治亲王威廉的两个弟弟,路易(拿骚的)和阿道夫(拿骚的)进攻了格罗宁根,目的是转移人们的视线,掩护对布拉班特的主要攻击。起初,一切都按计划进行。1568年5月23日,路易(拿骚的)在海利赫莱战役中击败了西班牙军队,可惜阿道夫(拿骚的)也在阵亡者之列。奥伦治亲王威廉下令路易(拿骚的)打出宗教和良心自由的旗帜来领导他的军队。这场战役在之后被视为八十年战争的开端。[23]1648年签署的《明斯特和约》标志着这场冲突在事实上和法律上的结束,因为冲突持续了80年,所以它在历史上被称为“八十年战争”。如果和约能早一年签署的话,1567年的奥斯特维尔战役可能就会被视为开端,而这场战争很可能仍会被叫作八十年战争——仅仅是为了凑个整数。迪尔克·扬松(Dirck Janszoon)是弗里斯兰圣安娜帕罗希(Sint Annaparochie)的一位富有农民,他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记在回忆录里,他提到,“尼德兰战争”开始于1566年。[24]实际上,关于八十年战争是否开始于1568年5月23日这一天,没有哪位历史学家会特别较真。[25]
海利赫莱的胜利是一次孤立的胜利,也许只是碰了一次运气。保皇党方面因为这次失败而笼罩着一种令人不快的色彩。皇家执政阿伦贝格伯爵(Count of Arenberg)让·德·利涅(Jean de Ligne)在战斗中牺牲了,他是腓力二世特别喜欢的一位高级贵族。阿尔瓦公爵曾明确命令他不要孤军与路易(拿骚的)的军队交战,要等待海尔德兰执政梅亨伯爵(Count of Megen)查尔斯·德·布里默(Charles de Brimeu)的增援,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然而阿伦贝格伯爵最终铤而走险,据说是因为受到了他手下西班牙官员贡萨洛·德·布拉卡蒙特(Gonzalo de Bracamonte)的怂恿。据说,在阿伦贝格伯爵回答说他会服从命令之后,布拉卡蒙特问他是不是害怕孤军作战。是要成为一个贪生怕死的阿伦贝格伯爵吗?让·德·利涅当然不会如此,他选择与路易(拿骚的)的军队交战这造成了灾难性的后果。[26]如果西班牙指挥官对那些低地国家里忠于国王的人也如此轻蔑,他们会如何看待起义军?
阿尔瓦公爵对阿伦贝格伯爵的死感到失望,因为阿伦贝格伯爵是少数几个能毫无保留地效忠国王的高级贵族之一,但他也确实觉得,阿伦贝格伯爵本该有足够的判断力来无视布拉卡蒙特的奚落他还认为阿伦贝格伯爵的富有遗孀现在应该嫁给一个西班牙人。阿尔瓦公爵立即采取了惩罚性措施,5月28日,他下令将布鲁塞尔屈伦博赫伯爵的宫殿夷为平地。这里是贵族协会成立的地方,这一事实足以成为这一象征性行动的理由。据《旧约》的传统,阿尔瓦公爵在地上撒了盐,以防止任何东西生长。[27]1568年6月1日,他在布鲁塞尔的帕登马尔克广场将第一批被判处死刑的贵族斩首。6月5日,埃格蒙特伯爵和霍恩伯爵在更著名的安特卫普大广场上经历了同样的命运。而直到最后,埃格蒙特伯爵还一直天真地相信,即使已经站在刑台上他也会被赦免。正如蒙田在《蒙田随笔》中写到的那样,这一事件使整个欧洲都不寒而栗。[28]
在那之后,恐惧笼罩了低地国家的人民。阿尔瓦公爵自己去了北方,在那里,路易(拿骚的)曾试图围攻格罗宁根城,最终无功而返。但城里的人不想让路易(拿骚的)进城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们是阿尔瓦公爵的朋友。事实上,当公爵的军队在斯洛赫特伦(Slochteren)城附近寻找敌人时,突然间好像没人知道他们去哪儿了。[29]路易(拿骚的)的军队一旦被盯上,就完全不敌阿尔瓦公爵的军队。在埃姆斯河(Eems river)上的耶姆古姆战役(Battle of Jemmingen)中,他们被杀得片甲不留,路易(拿骚的)自己也是跳进河里才得以逃脱。这是生于卡斯蒂利亚的阿尔瓦公爵到过的最北的地方,之后他很快便回到布鲁塞尔备战,对付奥伦治亲王威廉的进攻。
1568年的夏天,奥伦治亲王威廉非常有效地调动了三万大军。但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耗资甚巨,而他的财政收入却非常有限。虽然他在查理五世对法战争期间领导过两次战役,积累了带兵的经验,但与埃格蒙特伯爵在圣康坦和格拉沃利讷那两次大败法兰西人的战绩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此外,奥伦治亲王威廉面对的是他那个时代最成功的将军之一——曾经平定了意大利起义并击败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新教统治者。然而,阿尔瓦公爵在此前与奥伦治亲王威廉的战役中始终未直接与亲王交战,因为后者通过有效的组织没有给他机会。[30]现在,阿尔瓦公爵避开了一场战斗,寄希望于奥伦治亲王威廉的军费撑不过几个星期。后来,他为此受到了官员们的批评。[31]阿尔瓦公爵追踪来袭的部队,惊讶地发现亲王在队伍的前方,成功地带领军队越过了马斯河(默兹河)。在斯托库姆(Stokkum)村附近水位较低、可涉水而过的河段,奥伦治亲王威廉用一根长绳把骑兵连在一起,挡住了水流。在这座由马匹和士兵组成的活生生的水坝后面,军队带着装备过了河。[32]亲王随后穿过列日的中立领土。但当他到达布拉班特时,没有一个城镇愿意为他打开大门。因为他们知道,阿尔瓦公爵有最强的军队、最深的资历和最高的地位。于是亲王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围攻了列日。[33]围攻失败了。12月,奥伦治亲王威廉试图带军穿过那慕尔和埃诺,失败后便在法兰西解散了军队。格兰维尔写信给国王说:“奥伦治完蛋了。”但他错了。(www.xing528.com)
图3.2 阿尔瓦公爵的雕像,其委托设计师用在耶姆古姆缴获的青铜大炮制成。关于这座雕像的意见仍有分歧。大多数评论者认为这体现了阿尔瓦公爵的骄傲和自负。还有人说,公爵想把责任从国王身上转移到他自己身上。他们把他伸出的手臂看作是友谊的表示。后来,阿尔瓦公爵的继任者把雕像移走了
这次进攻失败后,一位匿名诗人写了一首赞颂亲王事迹的颂歌,即《威廉颂》(Wilhelmus,见图3.3)。这首颂歌,与其说是对历史的描绘,不如说是对亲王的行为近乎崇拜的颂扬。1932年,《威廉颂》正式当选荷兰国歌。这首颂歌的作者是谁一直存在争议。圣阿尔德贡德领主(Lord of Saint-Aldegonde)菲利普·马尼克斯(Philip Marnix,1540—1598)被视为这首歌最有可能的作者,尤其是在新教传统中。他是图卢兹领主约翰·马尼克斯的弟弟。约翰·马尼克斯死于奥斯特维尔。他们都是加尔文宗的小贵族,曾在日内瓦跟随加尔文学习。在那之后,菲利普·马尼克斯成了一个小册子作家。他的作品《罗马教会的蜂房》(De Bijen-corf der H.Roomscher Kercke)对罗马天主教会的黑暗面进行了尖锐的讽刺。[34]当然,门诺派也是他笔锋所指的对象。在流亡低地国家之外的岁月里,他曾担任奥伦治亲王威廉的秘书,很快就成了亲王的得力助手。《罗马教会的蜂房》和《威廉颂》迥然不同,前者毫不留情、咄咄逼人的语气与后者的庄重、平静形成了鲜明对比。这就是为什么菲利普·马尼克斯不太可能是《威廉颂》作者的一个很好的理由。除了上述一厢情愿的观点,在对其他文本进行批判性分析的基础上,专家们认为这位仍不知名的作者出自奥伦治亲王威廉治下的德意志,更具体地说是拿骚的环境中。[35]然而,在比利时,菲利普·马尼克斯更受欢迎。他因反教权主义而在19世纪的自由主义者中广受欢迎。1998年,他的肖像出现在比利时的邮票上;2012年安特卫普展出了一座奥伦治亲王威廉和菲利普·马尼克斯的双人现代雕塑后者之所以在安特卫普如此受尊崇,是因为他在1585年将城市交给帕尔马时使用了公正的条件。
图3.3 威廉·德·戈特(Willem De Gortter)记录下的《威廉颂》。德·戈特是一位来自梅赫伦的演说家,死于1620年。他写下了大量的诗歌和歌曲,并用当时军事人物的精美彩绘作为插图
当《威廉颂》成为奥伦治亲王威廉永久的纪念碑时,阿尔瓦公爵用他在耶姆古姆缴获的青铜大炮为自己铸了一座雕像。他的主要传记作者认为,这表明他已经开始丧失政治判断力了。[36]1569年,奥伦治亲王威廉和路易(拿骚的)在法兰西宗教战争中继续与胡格诺派的科利尼和孔戴并肩作战。他们的合作建立在互惠的基础上:法兰西人已经宣布,他们愿意在低地国家与拿骚兄弟并肩作战。科利尼始终感谢他们的支持,并把这次协议视作一项信誉借贷。[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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