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稿试镜还是冷读？如何在镜头前自然表达台词意义

试镜时，演员背下了台词，这叫“脱稿”（off book）；演员没有把台词背下来，就叫“冷读”。在关于演技的众多争辩中，最出名的一个就是“演员是否应该在试镜时脱稿”。在这个话题上，选角导演、导演和表演老师各自站到了不同的阵营中。有些人坚持认为尝试脱稿试镜会影响演员的表演，而其他人则坚称背台词是演员的职责。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哪个奏效就选哪个。奏效的标准是，哪个选项能帮助你呈现出最好的镜头前表演。

当我和演员一起为试镜或即将开拍的项目做准备时，我注意到一个规律：头几次的冷读总是很有趣而且算得上优秀，即便演员时不时地会在某些地方卡词（前提是不否认错误，相关内容见上个章节）。

冷读意味着你不预判或者计划任何事情，所有行为都是新鲜有趣的，即便不够准确。一两天后，当演员背好台词，去录制一个准确无误的版本，结果反而比冷读时的表现差一点。

当你努力背下台词，在试镜时复述，很常见的一种情况是：你看起来只是在背台词，却没有传达意义。最糟糕的是，你也许会把重音放错位置，带着一种奇怪的变音，或搞错时态^[1]，并且以一种现实生活中不常见的方式说话。这种情况太普遍了，以至于迈克尔·塞拉（Michael Cera）在他的网剧《克拉克和迈克》（Clark and Michael）中对此进行了讥讽。这场戏从该剧的第十集第40秒开始。

经验老到的演员也会遇到这个问题，只是影响可能没有那么明显，但对于擅长背诵的演员来说这可能是陷阱。你也许能够完美地传递台词的意思，也可能说得字正腔圆，但表演还是不够好，总是差点儿意思。你所欠缺的，是当你不试着用力找台词时，那奔向你的微妙的自然冲动。那时的你保持入戏，台词也毫不费力地走向你，而你只需要对当下做出反应。

如果一位演员在试镜前很短的时间里记下了台词，剪辑成片的时候，你能够一帧帧地看到当时的状况。在某一帧中，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你能看到他虹膜外圈的白色部分。这就是说，在同一帧内，在演员说出台词的前一毫秒，他的恐惧泄漏无遗。不过，这些问题都很微小，一般只会通过微表情暴露。大多数人不会察觉这样的细节，他们只会表示，表演整体还不错，但是不够棒。

我曾经合作过的一个女演员很会背台词，但是一个小动作就会出卖她。在一毫秒内，她的眼睛—不是眼皮而是眼睛本身—在她试着记起一句台词时轻微地往上方闪动了一下。当时她并未觉察，但这个情况可能会在整场戏中多次出现。只有在剪辑的时候，我才捕捉到这个微小的动作，因为它只在一帧内出现，而且极其细微。直到我们一起观看回放前，我都无法确认到底哪里不对劲，后来她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在回忆一句台词。

以正常速度回放视频时，观众会认为这个演员不错，但是这场表演不够抓人。在这种情况下，选角导演就会直接淘汰这个演员。未达到最佳标准的表演时常被归因于演员欠缺准备，但其实问题在于演员准备过多，创造力被束缚住了。(www.xing528.com)

背下台词，让它在你心里扎根，然后毫不费力地说出来，这是要花时间的。至于需要多少时间，取决于环境和生理条件，不全然受你的掌控。即使你在试镜前已经背好了台词，它们也未必如你所愿，能够召之即来，让你自如发挥。

但是，除了死记硬背、反复阅读直到丧失所有意义，还有一种学习对话的方法。你可以通过一种被称为“习得”（acquisition）的方式被动地记台词。语言学家斯蒂芬·克拉申（Stephen Krashen）观察到，学习语言，沉浸式学习比坐在教室里学更好。如果你想学法语，那么相较于花多年的时间学习词汇、句法和语义，在法国和说法语的人互动，效果会好得多。克拉申的“习得”模式，对演员记台词来说也很有效。“习得”能让演员通过有意义的互动来被动地记忆台词。换句话说，就是自然地和另一个角色沟通，或者沉浸在这场戏的台词的语境中。记台词最好的方式就是自然地、充满情绪地习惯它。情绪会增强我们的记忆，不论是好是坏，事实就是如此。背台词时感觉到的无聊或者压力实际上会影响你之后如何记起台词。如果台词听起来不自然，让它重新焕发生机就是你的新任务。多机位喜剧特别适合使用习得法，因为它的排练时间和你演话剧时的排练时间是最接近的。你和你的同组演员一起排练，一起玩，一起练习走位，做各种尝试，排练一整周，然后在周末录制。

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有语境的辅助，你更容易记住台词。

在第一章，我们探讨了两种尝试：有效尝试和无效尝试。有效尝试是指为了试验和探索而尝试新的事物。无效尝试是指那些以结果为目的的尝试。发表在《科学公共图书馆》上的一项研究显示，大人比小孩更难学会一门新语言，因为一旦认知能力被完全开发，大人总是会用力过猛。麻省理工大学麦戈文脑科学研究所的博士后研究员艾米·芬说：“这个研究中最令人惊讶的结论是，用力尝试实际上可能对学习结果有害。”

如果不想受到用力过猛的负面影响，最好的记台词方式是先学会一种优秀的念台词技巧，也就是一种脱稿念台词的技巧。它不会让你的观众分心，而且让你能够专注于角色状态，沉浸在当下的时刻而非台词中。我推荐玛吉·哈伯^[2]（Margie Haber）的念台词技巧。肯定也有其他的老师在教这个，但是在我学过她的技巧之后，我认为这是迄今为止我从表演课上学到的最有用的一项技巧。她在加州的好莱坞教高强度训练的周末班，或者你也可以从她的《如何轻松地拿下角色》（How to Get the Part without Falling Apart！）一书中学到她的方法。在“以词组为单位来念台词”一章中，她用寥寥几页纸概括了这项技巧，该技巧学起来简单，只要在几周内每天花时间练习就能精通。精通以后，这项技巧将成为一门内化的本领，无需有意识的努力就能做好，它会成为第二天性。当剧本选段就握在你手中，你也不会为了想起台词而产生镜头能看出来的一瞬间的惊慌。

有着扎实的念台词技巧并且接受过镜头前表演训练的演员，在拿到一个陌生的剧本后，能够在15分钟内准备好，然后完成一场绝佳的试镜。我知道的每一个掌握了上述两项技巧的演员都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不需要用力去背台词，他们的表演充满了新鲜的自然冲动。他们以“习得”的方式顺利说出了大多数的台词，表达出台词的意思，只有偶尔才不露痕迹地看向手中的剧本，有时甚至不需要看。当你对这个流程更熟悉后，你就能通过自然的、绕过工作记忆的过程，结合念台词的技巧和这本书中列出的非分析式方法，在试镜时做到几乎完全脱稿。

这又引领我们回到了认知科学家西恩·贝洛克的指导：“从使用对工作记忆依赖最少的学习技巧开始。”

当然，一定存在例外情况。一般来说，你在表演中希望避免背台词式的机械感，但是在喜剧中，这反而可以成为你的优势。正如我们早些时候探讨过的一样，在喜剧中，你绝对不能表现出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好笑的。如果重复念台词会扼杀台词中的幽默对你的吸引力，你倒是可以采用这种面无表情的表演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