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城市化对清明节的影响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确定的是，清明节祭扫习俗在上海这样的现代化都市日常生活中仍然有着不可忽视的位置。在特定时间节点通过具体的仪式行为来表达对逝去的先人的纪念和哀思这一传统清明节祭祀行为的精神内核在都市日常生活中仍被稳固地延续着，换而言之，都市清明节与传统有着深厚的内在关联。但是，我们也应该注意到，现代化都市生活中的清明节已经无法等同于传统农业社会的清明节了，它在延续传统的同时已经刻上了深深的现代化都市生活的烙印：一方面，它被深度纳入到政府的公共服务管理体系中，清明节节俗实践不再单纯是个人/家庭事务，而很大程度上变成了公共事务；另一方面，它与都市的空间规划以及都市人的文明观念、时间观念、消费观念等相融合，日趋适应都市生活所认可的环保、便捷、现代的理念。同时，都市清明节祭扫活动的衍生物，如公墓周边的农贸市场，通过对传统乡村生活的回归进一步提示了都市清明节与农业社会清明节的分离。本质上，现代都市中的清明节已经成为都市清明节。它与现代都市日常生活相适应，是正在被实践着的鲜活的都市日常生活，而非仅仅是需要保护的传统或遗产。

一定程度上说，当代都市中的清明节节日实践与传统清明节节俗活动之间的关系，抑或说都市化的当代清明节与传统农业社会的清明节之间的关系不是相互分离与对立的。传统农业社会的清明节节俗实践并非我们今天探讨当代清明节节俗实践的起点与标准。将二者放在长时段的历史中来看，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具有连贯性的，抑或说，它们是清明节节俗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两个不同的阶段，并不具有本质上的分裂性。这就提示我们以一种动态的而非静止的眼光来理解清明节节俗实践的变迁。由此，研究者对于都市清明节的研究，亦应将回望乡村、回望历史的目光适度收回，避免以传统清明节节俗活动为参照来审视当代都市中的清明节节俗实践，转而将眼光朝向当下，立足于都市人及其日常生活，在动态的历史进程中考察都市清明节俗实践活动与都市居民日常生活的关联。

(1)　王均霞，女，山东莒县人，民俗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民俗学研究所副研究员，主要从事女性民俗研究。本文原发表于《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

(2)　有代表性的如：黄涛：《清明节的源流、内涵及其在现代社会的变迁与功能》，《民间文化论坛》2004年第5期；刘晓峰：《清明节》，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6年；张勃：《清明》，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

(3)　涉及这一主题的研究，目前仅见吴真：《清明祭祖习俗的城市化进程——以香港“清明思亲法会”为中心》（载《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4期）一篇。

(4)　上海福寿园坐落在青浦区淀山湖与佘山国家森林公园之间，占地面积750亩。在上海43家公墓中，福寿园是目前最具特色的现代化公墓，其定位是“人文纪念公园”。2008年，它被世界殡葬协会列入世界十大公墓。福寿园外层峦叠嶂、三面环水，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风光宜人。许多名人、艺术家的艺术墓、纪念像都安放在这里。其墓园设计、管理都趋于规范化与现代化。

(5)　《中宣部　中央文明办　教育部　民政部　文化部关于运用传统节日弘扬民族文化的优秀传统的意见》，中国教育和科研计算机网，2005年11月7日，http: //www.edu.cn/zong_he_870/20060323/t20060323_150191.shtml。

(6)　上海市统计局、国家统计局上海调查总队：《2014年上海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布》，上海统计网，2015年2月28日，http: //www.stats-sh.gov.cn/sjfb/201502/277392.html。

(7)　杜丽华、刘华宾：《上海今日扫墓人群237万　预计明日人流车流大幅减少》，东方网2008年4月4日，http: //sh.eastday.com/qtmt/20080404/u1a417879.html。

(8)　李继成、余凯：《沪清明祭扫10天853万人次：高速公路网3天总流量312万辆次出动2万名安保力量2架警航直升机备勤》，《东方早报》2015年4月7日。

(9)　《上海：正清明“清运”拥堵直逼“春运”》，《新闻晨报》2014年4月6日。

(10)　刘轶琳：《去年清明37人车祸死亡　上海交警多项措施迎高峰》，东方网2015年3月31日，http: //sh.eastday.com/m/20150331/u1ai8646451.html。

(11)　《清明简报2013年第1期》，上海民政网2013年4月2日，http: //www.shmzj.gov.cn/gb//shmzj/node4/node179/node1756/u1ai35253.html。

(12)　《清明简报2013年第1期》，上海民政网2013年4月2日。

(13)　到2015年，全市在22条扫墓路线上投放的班车数量达到了1812辆。李继成、余凯：《沪清明祭扫10天853万人次：高速公路网3天总流量312万辆次触动2万名安保力量2架警航直升机备勤》，《东方早报》2015年4月7日。

(14)　马克垚：《世界文明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

(15)　上海市嘉定县县志编纂委员会《嘉定县志》，第1027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

(16)　扫墓时，人们先将红绿相间的纸钱挂在竹竿上插在坟前，人们称之为“标墓”。

(17)　“草囤”又被称为草甏，是一种小口大腹的缶，如盛老酒的甏叫“老酒甏”。以前没银行，富裕家庭只能将现银放在家里，为防被抢被盗，人们会将现银放入甏中，再将甏埋到地底下，无形中甏就成了“储蓄罐”“钱袋子”。所谓“草甏”就是用草扎的甏，再将叠好的长锭纸钱贮入草甏，在坟地上一把火烧尽，算给已故亲人汇一大笔现款。薛礼勇《老上海的清明节》，《新民晚报·夜光杯》2010年4月4日。(www.xing528.com)

(18)　清明祭扫习俗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亦因平坟运动与提倡火葬而受到冲击。以上海为例，主要出版于20世纪90年代的县志中普遍提及平坟运动。例如，《上海县志》中提到，“1958年平整土地，大批坟地被平，60年代土葬改为火葬，做清明、扫墓风俗无形消失”。《嘉定县志》中，“60年代起，随着平整土地，田间坟地渐被铲除，扫墓之俗渐无。今则有公墓，亲属都在清明节前后数日上墓扫祭”。但之后，扫墓习俗又逐渐恢复。

(19)　《警惕封建迷信乘“节”而入（来信）》，《人民日报》1996年4月4日。

(20)　《民政部通知要求　清明节期间开展文明祭祀活动》，《人民日报》1998年3月28日。

(21)　需要说明的是，清明节期间祭祀所用到的传统民俗物品及其相关活动在主流话语将其定性为“封建迷信”“不文明”行为的同时，亦有专家学者为这些民俗物品及其相关行为正名。例如，面对新闻媒体对清明节期间政府相关执法部门打击民间祭祀用品及其销售，将其视为封建迷信，并倡导用鲜花祭祀的新闻报道，民俗学家田兆元发问：“传统祭品曾经是我们和先辈交流的最好方式，凭什么打击？……传统祭扫方式也是文化遗产……打击一种历史悠久的祭祀方式，本身就是不文明的，是破坏多元的文化世界的”。田兆元：《鲜花祭祀更文明？传统祭祀方式该打击？》，个人博客文章，2007年4月6日，http: //blog.sina.com.cn/s/blog_4a095ab7010008a7.html。

(22)　转引自赫尔曼·鲍辛格著：《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

(23)　赫尔曼·鲍辛格著：《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65页。

(24)　《民政部通知要求　清明节期间开展文明祭祀活动》，《人民日报》1998年3月28日。

(25)　姚丽萍：《入海为安：换种方式告别人生》，《新民晚报》2015年4月3日。

(26)　赫尔曼·鲍辛格著：《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

(27)　彭牧：《技术、民俗学与现代性的他者》，《西北民族研究》2011年第1期。

(28)　赫尔曼·鲍辛格著：《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

(29)　赫尔曼·鲍辛格著：《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62页。

(30)　赫尔曼·鲍辛格著：《技术世界中的民间文化》，户晓辉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61页。

(31)　王岳川：《消费社会中的精神生态困境：博德里亚后现代消费社会理论研究》，《北京大学学报》2002年第4期。

(32)　戴锦华：《想象的怀旧》，《天涯》1997年第1期。

(33)　赵静蓉：《现代人的认同危机与怀旧情结》，《暨南大学学报》2006年第5期。

(34)　王女士20多年前从浙江嫁到青浦来，2012年清明节假期期间，我去福寿园做调查时买了她的田螺。买时，她告诉我这个外地人青浦当地人吃田螺的方法：放生姜、葱、油、酱油、黄酒将田螺一炒，一直到将田螺的盖子炒掉了，然后再加清水，炒三分钟，这样就好了。她说，这样炒出来很好吃。

(35)　赵静蓉：《现代人的认同危机与怀旧情结》，《暨南大学学报》2006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