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韬》一书向来以“规模阔大,本末兼该”[121]著称,其体系之完备,内容之丰富,均为古代兵书中所少见。《六韬》在军事、政治、哲学思想等许多方面都有不少创见,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此,我们从以下九个方面着重对其军事思想进行评介。
第一,对战争性质与目的的深刻认识。在这个问题上,《六韬》较好地继承了早期兵家理论并有所发挥。如它认为:“故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122]这种战争观同《孙子·计篇》的有关论述是一脉相承的,但《六韬》更加明确地指出,战争是解决各种政治、经济矛盾的手段和形式,“大明发而万物皆照,大义发而万物皆利,大兵发而万物皆服”[123]。因此,它认为那种“禁暴乱,止奢侈”[124]的战争有其合理性。
第二,以“文伐”为核心的“全胜”思想。《六韬》对《孙子》中倡导的“全胜”思想也有继承和发展。如《武韬·发启》云:“全胜不斗,大兵无创。”《龙韬·军势》也说:“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都是希望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甚至不经过交战就达到目的,即所谓“兵不接刃,而敌降服”[125]。《孙子》虽然提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126]的“全胜”命题,但对于如何实现这一理想目标,仅仅原则性地提出了“伐谋”“伐交”两种途径,语焉不详。《六韬》在这方面则作了许多具体而深入的阐述,建立起以“文伐”为核心的新的“全胜”理论。《武韬·文伐》中共列举了12种方法:
一曰: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彼将生骄,必有奸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二曰:亲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中必衰。廷无忠臣,社稷必危。三曰: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四曰:辅其淫乐,以广其志。厚赂珠玉,娱以美人。卑辞委听,顺命而合。彼将不争,奸节乃定。五曰:严其忠臣,而薄其赂。稽留其使,勿听其事。亟为置代,遗以诚事,亲而信之,其君将复合之。苟能严之,其国可谋。六曰:收其内,间其外,才臣外相,敌国内侵,国鲜不亡。七曰:欲锢其心,必厚赂之,收其左右忠爱,阴示以利。令之轻业,而蓄积空虚。八曰:赂以重宝,因与之谋,谋而利之。利之必信,是谓重亲。重亲之积,必为我用。有国而外,其地大败。九曰:尊之以名,无难其身,示以大势,从之必信。致其大尊,先为之荣,微饰圣人,国乃大偷。十曰:下之必信,以得其情;承意应事,如与同生。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时及将至,若天丧之。十一曰:塞之以道,人臣无不重贵与富,恶危与咎,阴示大尊,而微输重宝,收其豪杰。内积甚厚,而外为乏。阴纳智士,使图其计;纳勇士,使高其气。富贵甚足,而常有繁滋。徒党已具,是谓塞之。有国而塞,安能有国?十二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以诱之,上察而与天下图之。
认为上述“十二节备,乃成武事”[127]。通过开展外交活动和实施军事谋略,以瓦解敌军的意志,使其不战自溃。
第三,对选择、创造和把握战机的特别强调。《六韬》认为,在战前准确地了解敌情,选择合适的战机,是为将帅者必须注意的作战原则,“胜败之征,精神先见。明将察之,其效在人”[128]。等到敌国出现天灾人祸的混乱局面时,就可以采取军事行动了,“必见天殃,又见人灾,乃可以谋”[129]。《六韬》还进一步阐述,要通过自己的主观努力,去创造良好的战机。它在这方面介绍了不少卓有成效的战略战术,比如“至事不语,用兵不言”[130]、“夫先胜者,先见弱于敌而后战者也”[131]、“用莫大于玄默,动莫神于不意,谋莫善于不识”[132]等。《六韬》还强调,良好的战机往往是稍纵即逝的,一旦战机出现,一定要把握住,千万不能轻易地错过。《文韬·守土》形象地指出:“日中必彗,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执斧不伐,贼人将来。”《龙韬·军势》也说:“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另外,《六韬》还谈及把握战机的适时、适度问题,如“善战者,居之不挠。见胜则起,不见胜则止”[133]等。
第四,对将帅作用的高度重视。在《六韬》中有多篇从不同角度专门谈到将帅问题,其重视程度之高,为先秦兵书中所仅有。《龙韬·奇兵》认为:“得贤将者,兵强国昌;不得贤将者,兵弱国亡。”那么,怎样才能得到贤将并使其发挥应有的作用呢?《六韬》分几个层次进行了论述。
首先是认真地选择将帅。《龙韬·论将》中提出了“五材”,即“勇、智、仁、信、忠”作为贤将的五条标准,并且进一步解释说:“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
其次是对将帅严格要求和考查:
一曰问之以言,以观其辞。二曰穷之以辞,以观其变。三曰与之间谍,以观其诚。四曰明白显问,以观其德。五曰使之以财,以观其廉。六曰试之以色,以观其贞。七曰告之以难,以观其勇。八曰醉之以酒,以观其态。[134]
通过这八个方面的观察,“则贤、不肖别矣”[135]。对于不称职的将帅,要坚决予以撤换:(www.xing528.com)
不知战攻之策,不可以语敌。……将不仁,则三军不亲。将不勇,则三军不锐。将不智,则三军大疑。将不明,则三军大倾。将不精微,则三军失其机。将不常戒,则三军失其备。将不强力,则三军失其职。[136]
诸如此类的将帅,绝对不能姑息。
再次是树立将帅的权威,临战给他们以随机应变进行指挥的权力。《文韬·兵道》指出:“凡兵之道,莫过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为使指挥权能集中到将帅手里,《六韬》建议,由国君将象征着军权的斧钺亲自授予将帅,将帅在受命之后,就可以“专斧钺之威”[137],“能独专而不制”[138],即使是国君本人,也不能对其过多地干预,“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139]。
最后是要求将帅身先士卒,起到表率作用。《龙韬·励军》中对此有详细的论述:
将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名曰礼将。将不身服礼,无以知士卒之寒暑。出隘塞,犯泥涂,将必先下步,名曰力将。将不身服力,无以知士卒之劳苦。军皆定次,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名曰止欲将。将不身服止欲,无以知士卒之饥饱。将与士卒共寒暑、劳苦、饥饱,故三军之众,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矢石繁下,士争先登。白刃始合,士争先赴。
第五,对军事后勤问题的关注。《六韬》中对齐国的军事后勤体制如人员配备、物资供给、粮秣征集等问题,均有较为详细的论述。《龙韬·王翼》在所列举的“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中,后勤人员占有相当比例,如“通粮”“方士”“法算”等都是专职的后勤官吏,他们分工很细,职责明确。《文韬·国务》告诫统治者,只有采取“薄赋敛”“俭宫室台榭”等措施,使“民不失务”“农不失时”,国家经济体制才能正常运转,军队所需的后勤补给才能得到保证。《文韬·六守》还建议,通过实行“农一其乡”“工一其乡”“商一其乡”等政策,发展多种经济,增强国力军力,创造“谷足”“器足”“货足”的良好环境。在各种后勤物资中,粮食的供给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六韬》中对此论述尤多,如“秋刈禾薪,其粮食储备也。冬实仓廪,其坚守也”[140]、“深沟高垒,积粮多者,所以持久也”[141]等,甚至对如何破坏敌军后勤补给,“绝其粮道”[142],以及如何防止“敌人绝我粮道”[143],也作了深入探讨。
第六,严明的军纪军法规定。在战场纪律方面,《虎韬·略地》提出:“无燔人积聚,无坏人宫室,冢树社丛勿伐,降者勿杀,得而勿戮,示之以仁义,施之以厚德。”这与《孙子》主张的“掠于饶野,三军足食”[144]相比要进步得多,与另一部战国兵书《尉缭子》所提倡的“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145]具有相同的时代特色。在对“赏”与“罚”的辩证运用方面,《六韬》也有独到之处。如《文韬·赏罚》云:“赏所以存功,罚所以示惩。”既然赏功罚罪是治理军队的重要措施,就必须予以严肃地对待,“凡用赏者贵信,用罚者贵必”[146]。《六韬》还强调执法必须打破等级的限制,“故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说者,赏之。杀贵大,赏贵小。杀及当路贵重之臣,是刑上极也。赏及牛竖马洗厩养之徒,是赏下通也”[147]。这样才具有典型意义,才能使大家心悦诚服,真正调动起将吏士卒们杀敌立功的积极性。
第七,先进的部队训练方法。《六韬》特别讲究“练士之道”[148],即先根据士卒各自的特长编成不同的分队,然后再分别进行有针对性的训练。训练方法为:“使一人学战,教成,合之十人;十人学战,教成,合之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合之千人;千人学战,教成,合之万人;万人学战,教成,合之三军之众;大战之法,教成,合之百万之众。”[149]这种以一教十、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系统正规的新式训练方法,在《吴子》《尉缭子》等兵书中也有类似的记载,说明战国时期已在各诸侯国得到了推广,的确是军事训练史上的一个历史性进步。
第八,对各种战法的具体阐述。战国时代,各种新式的铁制兵器广泛投入使用,战争的规模和激烈程度都较前有了很大变化,对各种战法的研究也日益引起兵学家们的重视。在这方面,《六韬》作了许多有价值的理论阐述,“其篇幅之大,分析之细,范围之广,在前人的兵书中是绝无仅有的”[150]。例如,在谈到伏击战法时,它要求:“先战五日,发我远候,往视其动静,审候其来,设伏以待之,必于死地,与敌相遇。远我旌旗,疏我行陈。必奔其前,与敌相当,战合而走,击金无止,三里而还,伏兵乃起,或陷其两旁,或击其前后。”[151]设计得非常周密,实用性也很强。又如,《六韬》在谈到突围战法时,指出:“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如此者,为四武冲陈,以武车、骁骑惊乱其军而疾击之,可以横行。”[152]突出了一个“疾”字,符合军事学原理。再如,在谈到“以少击众,以弱击强”[153]的战法时,它提出:“以少击众者,必以日之暮,伏于深草,要之隘路。以弱击强者,必得大国之与,邻国之助。”[154]一旦与敌交战,则要“疾击其前,急攻其后;或击其表,或击其里”[155],机动灵活,用兵神速,“敌人虽众,其将可走”[156]。在《六韬》中,还分别谈到了野战、林战、火战、山地战、险隘战、渡水作战以及攻坚战、运动战、奔袭战、歼灭战等多种战法,既有较高的理论价值,也有较强的可操作性。另外,《六韬》一书对作战中的各种队形、阵法也有较多论述,很有研究价值。
第九,对各兵种配合作战方法的总结。步、车、骑等兵种之间互相配合进行战斗,是战国时期军事行动的一大特色。对此问题,《吴子》《孙膑兵法》等兵书中都有论及,但《六韬》的论述是最为深入的。它指出:“步贵知变动,车贵知地形,骑贵知别径奇道,三军同名而异用也。”[157]这三个兵种的特点和作用不同,因而受客观条件的制约也各异,只有合理地加以使用,才能扬长避短,发挥它们各自的作用。为此《六韬》总结出骑兵有“十胜九败”[158],即十种可以获胜的情况和九种必然失败的原因,总结出车兵“死地有十,其胜地有八”[159],强调为将帅者要“明于十害八胜”[160],懂得趋利避害。各兵种之间能否巧妙地互相配合,协同作战,对战争的胜负往往有很大影响,《六韬》论述说:“令我士卒为行马、木蒺藜,置牛马队伍,为四武冲陈。望敌车骑将来,均置蒺藜,掘地匝后,广深五尺,名曰‘命笼’。人操行马进退,阑车以为垒,推而前后,立而为屯,材士强弩,备我左右。”[161]“车骑坚陈而处。敌人过我伏兵,积弩射其左右,车骑锐兵,疾击其军,或击其前,或击其后,敌人虽众,其将必走。”[162]这种战法显然来源于长期的战争实践,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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