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战争初期,位于中原通往淮西要道上的光州(今河南潢川)、黄州(今湖北黄冈)等地,一直处于宋元两军争夺之中。1235年秋,四向攻略的蒙古军,或“散在安陆以至黄陂”,或“在黄州管下劫寨”[56]。1237年,蒙古军攻陷光州后,自光州向南进攻,“别略黄州”[57],谋捣长江。正因为江淮地区是宋元战争的主战场,屡遭战争破坏,经济残破,所以在灭宋前,元朝即加强在这一地区的屯田。至元二年(1265年)五月,元世祖即“以河南北荒田分给蒙古军耕种”。驻守淮北的蒙古军也与汉军一同立屯耕种。这些屯田军士皆“授之兵牛,敌至则御,敌去则耕”[58],实行耕战结合。此外,忽必烈还在河南淮北地区招募百姓屯垦,但此时民屯尚未建立专门机构,屯田户交由州县管理。有时还将屯田农民补入军中。如至元五年,“以陈、亳、颍、蔡等处屯田户充军”[59]。
元朝统一南北之后,更在这一地区开始招民进行较大规模的屯田。至元十七年(1280年)十二月,淮西宣抚使昂吉儿要求派军士在江淮西部地区屯田。由于考虑到“发民兵非便”,“募民愿耕者耕之”,并采取免除三年租税的优惠政策。[60]次年十月,元廷再次下令“募民淮西屯田”[61]。参加屯田的除农民外,还有很多军人。大德元年(1297年),在两淮地区至少有两万名屯田军。[62]元朝灭亡南宋后,在全国设立屯田提举司,大多集中在两淮地区。值得注意的是,在诸多的屯田提举司中,就有蕲、黄提举司。[63]
一直在淮西一带镇戍和屯田的五路万户府,之所以抽调余军到成都平原创立屯田,绝非偶然。显然与该军此前在淮西发展屯田的业绩有关。与蕲州路相邻的麻城,正属于河南江北行中书省黄州路管辖。由于其地正处于淮西屯田事业发达之区,区内自然屯田人户相对集中。因此,当兴元金州万户府、五路万府户奉命到成都平原设立屯田时,很容易在麻城就近调集军户;或者招募种田户,由民籍转入军籍,并按照军事编制,以千户、百户等组织加以管理。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在有着农耕传统和屯田习惯的麻城县民,都有可能应征入伍,并随军入川创立屯田。无独有偶,在成都出土的一通明代墓志铭,就反映了一位麻城孝感乡籍后裔,在追述其先祖身世时,竟然提到了他在元代做过“屯田万户”的经历。这就是2001年在成都崇州市崇阳镇石羊村6组出土的一通明代嘉靖年间的《万本墓志铭》。现将该墓志铭录文及成都市文物管理研究所的“简释”[64]一并引述如下:
公讳本,字宗道,号南峨山人。曾祖讳元亮。世为湖广麻城县孝感乡人。本刘姓。在元为屯田万户。□(患)兵乱,移家蜀之永川,寻徙大邑,复迁崇庆垦田刱(创)屋家焉。元亮娶万氏。遂从□(万)姓,生男三,季曰文斌者,即公之祖也……公生于宣德庚戌闰十二月九日,卒于弘治十四年辛酉十一月一日,享年七十有二,以甲子十二月十七日葬于崇庆城东一里许嵩也。[65]
此碑现存成都崇州市文物管理所。青石质。志盖高68.7、宽55.7、厚6.1厘米。镌刻4行,行5字,共20字,即“明故中顺大夫云南寻甸军民府知府万公墓志铭”,字径9厘米,字体篆书。志高69.5、宽56.2、厚6.8厘米。首题“明故中顺大夫云南寻甸军民府知府万公墓志铭”,志文计39行,满行51字,全文共约1791字。字径1厘米,字体正书。2001年3月23日于成都崇州市崇阳镇石羊村6组出土,清理情况不详。
万本墓志铭拓片之一(志盖)
(采自《成都出土历代墓铭券文综释》)(www.xing528.com)
万本墓志铭拓片之二(铭文局部)
(采自《成都出土历代墓铭券文综释》)
据志文,并参校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明崇庆州庠大儒万公湖丘□(配)鲁合葬墓志铭”。墓主万本,字宗道,明代成都府崇庆人。祖籍湖北麻城县孝感乡人,本刘姓。元末,曾祖避兵患,入川蜀之永川,后徙大邑,复迁崇庆。曾祖赘万氏,遂改万姓……万本约生于明宣德五年(1430年),于明英宗“己卯”即天顺三年(1459年),领乡荐援例,授凤阳怀远知县(今安徽怀远),后迁官凤阳(今安徽凤阳)、宿州(今安徽宿州市),累官至云南寻甸军民府知府。因受其前任牵连而遭削职,后洗清复职,不就,隐退。万公卒于明弘治十四年(1501年),享年72岁,弘治十七年(1504年)葬于崇庆城东一里许。
上述墓志铭透露出两个极有价值的信息:
第一,孝感乡在元代确曾是一个与屯田关系密切的地方。根据碑文记载,世为麻城县孝感乡人的刘氏家族,其祖先在元代就是一个“屯田万户”。这里的“万户”之官职,或许有出于对祖先的攀附,明显带有附会拔高之嫌,但从事过屯田专业的经历,则是历史真实的反映。因为附会官职的范围很广,如需作假伪造,大可选择别的行业,而此处却专门标注其出自“屯田”领域,足以证明,该刘氏家族确实是屯田世家,孝感乡在麻城确实有着深厚的屯田历史渊源和地方特色。
第二,碑文称,元末其祖先因兵乱从湖广麻城县孝感乡逃往四川,最终落户崇庆州。此时上距元初在崇庆州设立军屯的时间不过60年,事隔两三代人左右。这也从文物实证上证明,孝感乡作为麻城县属的一个行政建置,在元代历史上是客观存在的。元朝末年,生活在麻城孝感乡的屯田世家后裔刘氏,竟然又回到元初设置“孝感乡”军屯的崇庆州,绝非个别。这样一种以湖北麻城孝感为起点,最终又回归当年崇庆州军屯故里的现象,不知是历史的误会,还是冥冥中的机缘巧合?
由此可见,作为麻城县下一个以屯田出名的孝感乡,在元代成都路军屯创立前早就存在了。它之所以能够成为“孝感乡”军屯命名的依据,起码有3个条件与之相符合:第一,五路万户府有着从事屯田的背景与业绩;第二,麻城正处于元朝淮西屯田最为发达的地区;第三,孝感乡有着深厚的屯田历史渊源和地方特色,且名声在外。既然“孝感乡”军屯与崇庆州本地的建置和文化不存在某种必然联系,那么,这两处以“孝感乡”军屯的名号,就有可能是由进入成都平原从事屯田的孝感乡麻城人户带进来的。当为数众多的孝感乡民在崇庆州军屯中聚居日久,出于彼此区分和自我认同的需要,于是,以“孝感乡”命名的军屯也就由此应运而生并随之传播开来了。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