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女子这样说。
我不禁大吃一惊,我站在车站里,单薄的衣服在严冬的寒风里更显凄凉。车站外面,天已经黑尽,只有依稀的散落人家里微微透着些黄晕的光。
女子,你是?你是在跟我说吗?你说你爱我吗?可是你怎么会爱我呢?我的衣服破旧褴褛,上面结了许多水化不开的淤,我的头发乱蓬蓬,发丝也纠结在一处,你没有看见么?我的身上,还有我的鞋子,也在这夜晚浓浓的酝酿着醪糟的气氛。哦,女人,你认错人了,要不你就是神经病。
“我爱你”,女子的眼睛看着我。
你怎么还这样说了,你是和我开玩笑吗?我知道的,现在这样的人,多的很,我记得昨天我就在第五街天桥下遇到一个男人,男人高大魁梧,却一脸的仁慈,他盯着我,我知道他要走过来,果然他过来了,我的心砰砰的跳着,他们说乞丐的心已经麻木了,可是我分明还有喜怒哀乐呀,就像初恋的少女在初吻的一刻,我的心跳的厉害,那个男人,慈爱的高大男人走过来了,他要施舍我了。我习惯性的伸出了手,呸,男人丢了个东西在我手掌,他的眼睛慈爱的看了我一下,扬长而去,哦,我的先生,谢谢了,谢谢你的施舍,我尊敬的目送男人离去,再看手心里,赫然的躺着一滩黄幽幽的口痰。
现在这个女人,也要变着法子寻我的开心,我真是不高兴了,我想你一定是白骨精变的吧,可是我不是唐僧,我只是个乞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姓什名什,从我的记忆开始,我就是一个小乞丐。当然乞丐是别人这么叫的,是施主们赐予我们的雅号,我不叫自己乞丐,我叫自己一。一般而言,施主给的最多的是一块的钱,所以我对一字最有好感,我甚至叫自己一。
我低着头,不敢看女子,生怕中了伊的圈套。
“一,我爱你!”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三遍了。
多么有耐心的女骗子,多么高明的骗术,多么……
多么温柔的声音,我的心里竟然涌现了些许感动。哦,不,我得让自己冷静,不能中了伊的圈套,可是伊,怎么知道我叫一,这个世界上,这个热闹的世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我叫一,那就是我自己,可是伊是怎么知道的,伊是只无所不晓的魔鬼吗?抑或能掐会算的女巫?可是分明的,我竟有感动,而且这个感动,还愈来愈烈,街头有一辆叫卖便当的快餐车驶了来,动听的吆喝渐次清晰,在淅沥的雨里又慢慢褪去。我居然被伊感动了,这个可爱装的可爱的魔鬼或者女巫我不很肯定,她居然感动了我,我中了伊的圈套,我应该迅速离开,去追那辆快餐车吧。
我耷拉着脑袋,迅速的向车站外跑去。
女子拉住了我。
你,疯了吗?居然用你的干干净净的漂亮手,拉住了一个肮脏乞丐的手。这个女人疯了,当务之急,我得马上离开,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一,我爱你。”女子抓着我的胳膊,一股暖暖的气流从伊的指间传了过来,温柔的飘渺的,像早上的雾,久久的荡漾着散不开。
你是怎么知道我叫一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我叫一,也只有两个人这么叫我,一个是我自己,另外就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叫一。
我抬起头,看着伊,我第一次看伊,自记忆以来第一次看女人,伊的脸真好看,可是伊为什么红着眼睛,甚至眼里还流转着泪水。泪水?我已经没有泪水了,老天已经把我的泪水收去了,因为老天总是要下雨的,所以老天收去了这世上人们的泪水,可是伊,怎么还有泪水?
亚瑞特山峰上的帝国
现在我坐在亚瑞特山峰的宫殿里攥写这部回忆录。(www.xing528.com)
我们帝国有着雄厚的实力和扩张全世界的野心,不过这一切都接近尾声,我只需等着最后胜利的消息到来。我们实现了野心,要统治全世界了。
我的坐骑到过每一寸我想践踏的土地。我杀过许多我想杀的和不想杀的人。我举起正义的剑和毁灭一切的剑,带着烧毁一切的火种,绕着地球一圈,从亚瑞特山峰出发,往东一直征战,回到了亚瑞特山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记录的了,文字已经不管用,无法描述我的赫赫战功,以及我们帝国的雄厚实力,还有刚出发时,我们帝国军队不可阻挡的野心。那就说说刚开始的事情吧。
我们总共有十一个皇帝,我们是十一兄弟。我们的其中一个兄弟,在征战开始前的那天晚上,引剑自尽了,因为他当天就说,绝不能容忍以杀戮去实现帝国的野心。他死了,我们没有人流过一滴眼泪,我们一致认为他是一个懦夫,是我们帝国皇帝中的耻辱,使我们蒙羞。我们将他挂在悬崖边,风吹日晒,任由大雕啄食他的内脏。
第二个兄弟一身是病,在听到我们要出征的消息时,兴奋过度,死了。我们其他九个兄弟厚葬了他。他是我们征程里最大的寄托,我们都想着要快点完成征程,好在他的墓前告诉他我们帝国梦想已经实现。
第三个兄弟在征途开始的第四天,跟当地一个名门望族的美丽女子私奔了。他留下一封书信,告诉我们其他八个兄弟,说是爱情的甜蜜胜过一切,余下的征程由其他兄弟去完成了。我们对这个兄弟的离去没有怨言,因为我们其他八个兄弟也开始想亚瑞特山峰上的妻子和儿女了。
第四个兄弟在一次屠城之后留了下来,他说要当这块肥沃土地的国王,成为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们的祖先。我们同意他留下,因为他的做法对我们帝国也有利。我们不仅仅是要刀剑和烈火征服一个地区,而且要在那里播下文明的种子,将那里推上文明的征程。
第五个兄弟在征战中被敌军乱箭射死。我们在悲痛中将他掩埋在异国他乡。到了这里,我们都预感到,相同的命运或许某一天就会降临到某个人头上。
第六个兄弟就在这恐慌里带领一支军队出逃了。他留下信件说,要去一个帝国军队不去的地方。很快我们就把第六个兄弟忘记了。
第七、八个兄弟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去。
第九个兄弟因为疾病的折磨,在半夜里悄悄死去了。
第十个兄弟,在我们的军队再次跨入亚瑞特山峰时,他喊了声:“帝国梦想终于实现了”,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也死了。
我是第十一个兄弟,顺利回到了亚瑞特山峰,疲惫不堪地坐在龙椅上回忆我的十个死去、走散的兄弟。我很想走出去,到崖壁上看看第一个兄弟的尸骨,是否已经被大雕啄食干净。我很想去看看那个病逝的兄弟,他是否会对帝国梦想的实现而狂欢。但是他们谁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上,看着我荒凉的帝国。谁也没有听到我的呼喊,谁也没有再去执行我的诏书。凡是反对帝国的人,都被杀掉。效忠于帝国的人,都已死于征战、饥饿、衰老和疾病。
我累得不想动,也不想做任何事情。该想的、该做的已经全部完结。
我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大声喊:瞧,这就是我征服的世界。
然后,我用征服世界的剑结束了残生——我知道那将是一段漫长的厌烦和绝望交织的日子。我让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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