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穿上暖心毛袜子

李振山

一九四四年刚入秋，豹子川已很有几分凉意了。眼看寒冬就要到来，我们身上穿的还是单衣，一天晚上，队长点名讲了过冬御寒的事：连队计划抽人烧木炭，各班上山打烧炕的柴，这毛袜子要靠自己动手织了。

点名后，各班就议论开了：“织袜子是女人干的事，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人还能织袜子？”“女人能干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干？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周副主席、任弼时同志都能当纺线能手，难道咱们就不能学会织毛袜子？”“只要认真学习一定能学会！”你一言，他一语，好不热闹。

第二天，司务长就把羊毛发到班里了，每人二斤，有的上边还粘着羊粪。人们拿着羊毛跑到小河沟里洗净、晒干后，用手一点一点撕开，用细树条子把它抽松，再制作捻线砣。捻线砣也很简单，锯一截直径一寸左右的木棒，钻上个眼，插上一根五六寸长的细木棍就行了，或者把木棍插到山药蛋上，就更简单了，这种工具做成后的形状像倒“丁”字形，我们管它叫“拔榔子”。

捻毛线可是个细活，可我是个急性子，一开始不是把线拉断，就是捻出的线粗细不均。气得我索性不捻了，坐在一旁生气。班长范蕴然看到我闹情绪就找我谈心：“你为什么不捻？”我没吭声。“是不是怕困难？”我说：“这活我不干了，真急死人，这两斤羊毛什么时候才能捻完呀！”他说：“做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你不会我帮你捻吧？”我心想，让别人帮着捻，那该多丢人呀，于是我又拿起了“拔榔子”和同学们一起捻起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我慢慢地学会了捻毛线。二斤羊毛到底被我全部捻成线，真是“钢梁磨绣针，功到自然成”啊！

毛线捻成后，两股合成一股，缠成毛线疙瘩，下一步就是织袜子了。织袜子这道工序比捻线更难了，织袜子离不开竹扦子。可豹子川根本就没有竹子。前无村，后无店，既没地方借，也没处买。后来，我们发现老乡打毛线用的扦子是用木棍做成的，又光滑又好用。我们问：“这扦子是什么木做的？”老乡回答说：“是栒子木做的。”“啊！栒子木！”“山上多着哩，做扦子要用它的枝条才行。”老乡的一席话，把我们的难题解决了。(www.xing528.com)

我们到山上，找到栒子木树，选择粗细相等的枝条，用刀或碗碴刮去皮，把两头削尖，扦子算做成了。

织毛袜子，我们这些冀中平原上来的人在家时见都没见过，十几岁的小伙子谁干过这活？真是群众当中有能人，队上找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同志到老乡那里求师。记得马辉英同学就是先去当学生后又给我们当先生的，他学得快，织得平整漂亮。他手把手地教我们怎样拿扦子，怎样起头，怎样挂线，怎样增减针，怎样拐弯和收口，他说：“起头可以从袜尖开始，也可以从袜口开始，从袜尖开始，先织平针，根据脚的大小逐渐增针。最后袜腰织反正针。从袜口开始，织的顺序倒过来就行了。”

开始织时怎么也掌握不了规律，线总是拉得紧紧的，扦子头削得尖尖的，用很大的劲才能挑过一针，一不小心扦子折断了，左手食指尖上的皮也被扦子扎破了，我们就用布裹上再织。织袜子虽是轻活，可大家急得满头大汗。侯汝平同学风趣地说：“咱们可真是牛犊子捉麻雀，有劲使不上啊！”在练兵场上瞄准、投弹、上单杠、跳木马，在山坡上开荒种地，我们个个是能手，可干起这活来，就显得笨手笨脚、力不从心了。我们班里的田荣朝同学，平时话少，脾气好。说话总是慢慢的，有时还表现出羞羞答答的样子，我们都管他叫“大姑娘”，可他做起活来非常认真的，一有空自己就坐在炕沿上不停地织，我们就和他开玩笑：“姑娘，你的绣花手扎破了没有？”他一笑说：“还不和你们一样。”我把他的手拉过来一看，食指尖也被扎破了。问他疼不疼，他说：“怕疼怎么完成任务呀！”侯汝平同学又风趣地说：“我还以为姑娘家和我们不一样呢？原来也是轻伤不下火线哪！”“去你们的，老喳喳还能学会？快织吧！”就这样，织一截，不好，拆了再织，终于慢慢地学会了。虽然织得松紧不一，线纹也不太平整，但第一次穿上了自己织的袜子，真是穿在脚上暖在心上，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啊！

我终于掌握了织袜子的规律，越织越熟练，我右手拿线能织，左手拿着线也能织。质量和速度都提高很快，一天能织一双呢！手套、脖领、毛衣，我都会织。

我们在党中央、毛主席领导的大生产运动中，学会了捻毛线、织袜子的本领，但更重要的是锻炼了意志，实现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目标，终于度过了那艰难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