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协议中行政主体声誉分析-蓟门法学辑

声誉机制是使得行为主体经过整体考虑后，为了维持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而倾向于放弃短期的利益的一种行为机制，[28]与法律约束相异，声誉实质是一种社会观念。[29]在合同关系中，当事人行为可能受到三种机制的影响，即法律机制、道德机制与本节讨论的声誉机制。三种机制的比较如表1所示：

表1　法律机制、道德机制与声誉机制的比较

新古典经济学曾将法律制度视为维持交易的唯一条件，但新制度经济学利用信息经济理论与博弈论说明了意定合约可以作为国家强制力约束的替代机制。在法经济学中，法律通常被视为由第三方（法院）执行的一套交易规范（third-party enforcement）[30]其适用建立在合同条款相对完备的基础之上，但完备合同存在两方面局限：首先合同的完备程度受到周期、标的以及政策等多方面要素的制约，并且随着合同履行的深入，双方变更或终止条款的成本也会加大。此外，完备合同面临着来自“贸易惯例”的挑战，Lisa Bernstein（2001）研究孟菲斯地区的棉纺织业发现，当地商人会创设一些社会规范以代替交易中的繁琐的“讨价还价”，并且这种惯例通常会与其先定的条款相差甚远[31]。在日本，尽管《日本劳动基准法》第19条与第20条对解雇适用的条件进行充分说明，但日本企业对裁员始终持谨慎态度。在长期雇佣传统惯例的影响下，即使员工触犯了合同条款，企业也更偏好选择适用内部惩罚而非启动解约程序。

相比法律，合同参与方的声誉更加接近“诚实信用”这一传统社会公德，其本质也是合同相对人甚至无关的第三人以社会公德为基准所作出的评价。在人们对诚实守信这一评价标准存在内心认同的基础上，行政协议中的声誉判断有助于解决法律无法涉及的条款执行问题，这一优势在表1中表现为声誉机制的较广适用范围以及较低的实施成本。在行政协议中，声誉机制所发挥的作用是法律与道德难以替代的。

需要注意的是，声誉机制无法对行政协议参与主体施以与法律相同功效的外部强制力，它要为参与者提供一种隐性激励，从而使其在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的博弈中作出权衡。对此可借用长期博弈理论进行分析：

重复博弈分为有限期与无限期两种类型，单独的行政协议是一种有限期重复博弈，但若着眼于宏观范畴，政府与私人间存在的博弈实际上是重复且无限期的。

首先，在有限博弈过程中，假设A、B分别是协议中的行政主体与私人参与者。双方的博弈结构如表2所示：

表2　有限期重复博弈结构(www.xing528.com)

在本例中，一方参与者需站在对方立场对己方策略选择（Putting yourselves into other people's shoes），当私人主体遵守合同时，行政主体选择非严格履约可获得最大收益。私人主体显然知晓这一情况，在行政主体违约时，己方选择同时违约才得以将损失降至最低，此时（-1，-1）这一策略选择在双方之间形成一种均衡状态（Nash Equilibrium），无论是行政主体还是私人主体均缺乏足够的激励选择其他策略。

前文指出无限的行政优益权使协议的不稳定性激增，[32]而均衡状态则明确说明不稳定的协议将削减私人主体乃至整个协议的预期收益。

在无限期重复博弈中，假如双方均选择合作，其在每回合中均能获得0.5的收益。在参与人B违约的情况下，参与人A将丧失0.5的收益，为了报复B获得的超额收益，其在接下的两轮中都不会选择与其合作，在（N～N+3）环节，违约人B所遭受的损失为1.5，超过所获收益，这就为其在N+3环节选择合作提供激励。这一博弈模式如表3所示：

表3　无限期重复博弈结构

由此可见，越接近无限期重复博弈，双方参与者越有激励选择合作而非恶意违约。因此在长期博弈过程中，政府在声誉机制的激励下会选择履行合同策略。更重要的是，行政主体的违约选择会显著降低其自身声誉，短期内行政主体会获得超额收益，但在长期中其难以再从后续的行政协议中收取收益。

我们发现，在短期博弈中，行政主体无限制行使优益权将会降低自身信誉，并会激励合同相对人选择非合作策略。在长期博弈中，不仅所签行政协议的社会效益显著下降，行政主体展开新一轮合作的成本支出也会显著上升，行政主体公信力也承担着遭到削弱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