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扩大与近邻政策：输出规范

“规范”的概念可以被描述为“构成行为体兴趣和利益的主体间理解，创造出期望以及规定适当的行为应该是什么”。^[4]“规范”因此有管制性和本构性的双重功能，在既定情形里价值观和指导行动会加强“规范”。“规范”既包括社会规范（比如，关于适当行为）也包括法规规范（比如，关于管制标准）。欧盟不仅试图输出民主规范，而且也试图输出基于自由化和自由市场经济以及地区一体化的经济发展模式。根据《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第6条款：“欧盟建立在自由、民主、尊重人权和基本自由、法制的原则之上，这些原则对于成员国来说是共同的。”^[5]在欧盟邻国政策框架里，共同的价值观主要指法制、良治、尊重人权等领域，包括少数民族权利、促进睦邻关系、市场经济原则和可持续发展。^[6]欧盟邻国政策战略文件明确指出，欧盟在与每一个伙伴国的关系中，都将把这些价值观的共享程度考虑在内。

在2003年发布的《欧洲安全战略》中，欧盟强调了自由经济和政治价值观的扩展与实现欧盟安全之间的联系：“一个由良好治理的民主国家组成的世界就是对我们安全的最好保护。扩展良治、支持社会和政治改革、反对腐败和滥用权力、建立法制和保护人权是加强国际秩序的最好手段。贸易和发展政策可以成为促进改革的强大工具。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官方援助提供者和最大的贸易实体，欧盟及其成员国在追求这些目标上处于很有利的位置。”^[7]自从两极体系结束以来，欧盟利用把经济资源和政治雄心结合起来的政策，通过与第三国的贸易和发展合作来“输出”自身的价值观和规范。有学者把这称作“软性外交”，一种“依赖经济的、财政的、法律的和制度的方式输出价值观、规范和规则，实现长期的文化影响”。^[8]紧随着冷战后时代的思潮，欧盟委员会1991年11月通过的委员会决议第一次引入了条件性原则，宣布将在与第三国的合作协议里加入人权条款和强调良治的重要性。^[9]《马斯特里赫特》条约同时明确指出，促进人权和民主是新设立的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以及欧盟的发展合作政策的目标。2004年的《欧盟宪法条约》序言部分将“人的不可侵犯和不可转让的权利，自由、民主、平等、法治”视为普世价值观；第2条明确指出：“联盟以尊重人的尊严、尊重自由、平等和法治以及尊重包括少数人群的权利在内的人的权利等价值观为基础。在一个以多元文化、非歧视、宽容、正义、休戚与共和男女平等为特点的社会里，上述价值观是各成员国的共同价值观。”事实上，随着欧盟越来越把自身看作一个“规范的共同体”，利用自身强大的贸易力量来追求非贸易目标，有观点认为欧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成为一个全球性力量，使用经济合作的方式来代理事实上缺乏的共同外交政策。“欧盟把自身描述成一个‘规范输出者’，也就是说，在国际政治中致力于促进规范……捍卫一再强调的欧盟作为一个价值观行为体是欧盟对外身份的区别性特征和构成性要素。”^[10]

ENP是欧盟外部治理的一个重要方面，而这主要是通过“规范输出”来实现的。“规范输出”是指欧盟通过一种审慎的和积极的方式来使特有的规范外部化。当欧盟的法规和政策的适用界限转移到欧盟的边界之外，超出欧盟成员国的领土范围时，就产生了欧盟治理外部化。^[11]在不继续扩大的情况下向邻国扩展欧盟既有法规的适用区域是可能的。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欧洲经济区，这是一个把内部市场扩展到冰岛、列支敦士登和挪威等非欧盟成员国的协议，此外欧盟和瑞士达成的双边协议也属于这种情况。ENP的一个基本原则是欧盟和邻国要共享相同的价值观，“作为显示出在共享价值观上的具体进步和有效地进行政治、经济和制度的回报，包括使国内立法与欧盟已有法规趋同，欧盟邻国可以从与欧盟更紧密的经济一体化的前景中受益”。^[12]ENP能使欧盟对“软性外交”的力量更自信，从而促使它越来越多地把这种经验用到全球治理中。这样一种路径使欧盟的外交政策与超级大国美国以及其他大国（比如俄罗斯）的外交政策类型更多地区别开来。欧盟输出规范既利用经济工具又利用政治合作。在经济工具方面，主要包含支持发展的财政援助和技术援助、互相关联的基础设施建设、最惠贸易协议和“进入内部市场”的承诺、政策对话、法规和管制趋同以及中止援助和贸易或“点名羞辱”（naming and shaming）落后的国家等方式。ENP因此既包含旨在改变成本—收益计算的基于激励的工具，也包含基于多边层次上的争论和频繁互动的协商工具。2006年12月，欧盟委员会建议增加对邻国的激励，尤其是通过与所有的ENP伙伴国谈判包括农业和其他对邻国有利的产品的“深入和全面的自由贸易协定”，以及谈判签证便利协议和重新接纳协议，进一步促进人员交流。^[13]为了实现在邻国输出规范的外交政策目标，欧盟这个“政治矮子”已经学会利用自身作为“经济巨人”的影响力。欧盟也有一系列可以使用的政治工具，比如政治对话、专家培训等。“对话”是欧盟输出规范的工具之一，欧盟坚持与所有的伙伴国建立人权小组委员会。在这些论坛上，欧盟的专家和各国政府代表一起讨论人权问题。除了共同战略、联合行动和共同立场这些可用于实施制裁和限制性措施（比如武器禁运、签证限制、冻结资金、飞行禁止）等CFSP工具外，欧盟能够使用的外交工具还有新的外交方针、公开声明、高水平访问、撤回大使、政治咨询、通过其他国际组织的支持行动、选举观察或特使，以及用于军事和民事冲突管理的欧洲安全和防卫政策的工具（比如人道主义和救援任务、公民保护、维和、警务合作、加强法制、民政管理）。(www.xing528.com)

总的来说，ENP可以被视为是欧盟在更广泛的欧洲范围内输出规范的一种形式。但迄今为止这项政策的全部潜力还没有充分发挥，主要受到四个方面的限制：一是成功的“规范输出”的一个关键前提是ENP国家的统治精英有政治意愿来进行符合欧盟要求的国内改革。二是欧盟是否严格执行条件性和区别性原则。三是入盟前景作为一种激励的缺失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ENP的成功。四是ENP目标优先项的选择也将影响到欧盟规范的输出，比如是安全稳定、经济贸易优先还是人权、民主的目标优先。关于欧盟规范输出的制约因素，在本书第8章第3节已有详细讨论，此处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