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跨过倒下的树来到村子的东边,又走过了很长的一段战壕才到达大本营,”作家罗伯特·格雷夫斯回忆二十一岁的他作为英国军官加入法国前线部队时在战壕里度过的一个晚上。“战壕里满是红色的黏土,又湿又滑,我拿着手电筒,看见掉进战壕又无法出去的几百只老鼠和青蛙,灯光吓得它们到处乱窜,弄得我不得不踩到它们,我只好把手电筒收回口袋。我们从没想过战壕里的画面会是这样的。”
那些热切入伍的志愿者们在加入西线战场之前,可没想过会碰到这种堑壕战。但在1915 年伊始,双方军队就陷入了对峙僵局,堑壕战成为主要的作战模式。
德军已经占领了比利时大部分领土,并且兵力已抵达法国纵深。德军的战术为坚守阵地,深挖战壕,然后防守战略阵地,同时攻击在东线已连受重创的俄军,将俄国人踢出战争。之后,德军便可集中兵力到西线,德军将领认为西线战事才是这场战争的关键。与此同时,协约国联军也坚信,联军定能在西线取得突破,攻破德军阵地,将他们赶回老窝。
德军在整个西线不停地加固战壕以加强防御工事,战壕外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后方又加上了机关枪和炮台装置。然而,对于蹲守在自己深深战壕中的英法联军,如何穿过无人区发动进攻成了一个问题,因为他们需要突破德军曲折复杂、甚至长达几公里的防御工事。
战壕的设计因地形的不同而有所差异,但基本形式都是一样的。直对无人区的是重兵把守的前线壕,战壕又深又窄,既能够掩护士兵站立,也使其免受敌军炮弹碎片的威胁。前线壕后方几百码的地方是支援壕,驻扎士兵随时支援,里面存放着一些补给前线的物资。在大后方是战壕的第三道防御机制,驻扎着后备队,敌军火力射程无法抵达,只有最大型的远程巨炮能够触及。
为了防止敌军从步枪射程外的制高点袭击战壕,其设计也经过精心考量,整体走向并非呈一字直线,而是呈锯齿形。另有交通壕连接着战壕和其他工事,可以让救援部队在掩护下直接从后方到达前线。在土质适宜的情况下,地下也挖了很深的防弹壕,一些地方还挖了10 米多深的防空壕,士兵可经木梯上下。
整支小队穿梭在这些迷宫一样的战壕或防空壕时,都可能迷路,救援部队则需要由熟悉这个堑壕系统的人来领路。在一些重要的交叉口,会贴上指示牌。
一到下雨,泥泞的战壕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有一天晚上,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信号灯仍然亮着,”英国步枪手亨利·威廉姆森回忆道,“大雨倾盆,无人区地上溅起的水花有20、30 厘米高,雨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可以想象营地坑厕的情况会有多糟糕,而且我们还不能休息,每一分钟都像一个小时那么难熬。战友的尸体还留在外面,雨不停地下,我们就泡在黄色的泥水里……战壕有2 米深。我们在黄色的泥水里走动非常缓慢,到了晚上可以爬出去的时候,向上爬就花了大概一个小时,有些战友滑落下去,淹死在水里,尸体被后面的人踩踏。”
泥水中的战壕和防空壕情况恶劣,1917年1 月,一名英军中士在被水湮(yā n)没的战壕中。
战壕需要不停地修补,士兵们用沙袋、波纹铁板加固,用木框支撑筑起的土护墙,以保护自己免受敌军炮火的袭击。为防泥泞,一些战壕内铺设了木板道。渐渐地,一些地下生活区,尤其是军官居住的地方,配备了电灯、厚木地板、固定的床架等生活用品,地板上甚至铺上了地毯,房间里还挂着画。罗伯特·格雷夫斯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过这些地下迷宫,最后到达他的营地,此时他的双手“沾满了战壕边上的黏土,整个小腿都泡在水里,”但他发现“连接前线和补给线的战壕中有一个用木头搭建的掩体,里面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里摆着一张铺了桌布的桌子,还有一盏装饰性台灯,“架子上有书和杂志,另一个房间放着床铺。”
在战壕里,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要忍受和老鼠、青蛙还有钻进墙里的鼻涕虫、天牛一起共眠,每个人的衣服里都藏着虱子。晚上,士兵们一睡着,像猫一样大的老鼠在他们的脸上窜来窜去,咬破衣服,偷吃他们口袋里的食物,枪、刺刀、棍棒都奈何不了这些老鼠,更可怕的是,一对老鼠一年就可以繁衍出800 只小老鼠,四处传播疾病,污染食物。
英军上尉比尔·默瑞在给家人的信中写道:“我住的防空壕顶上有五家老鼠,躺在床上的时候,它们离我的脸只有两英尺远,晚上正是那些小老鼠练习翻跟斗的时间,它们跳下来的时候一定觉得我的脸特别柔软,适合着陆。”
1915 年10 月,六名法国士兵面对镜头。他们在一个很深的防空壕中,战壕用粗木结构加固,放有一张桌子,几把长凳,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火炉。注意看架子上的酒瓶。
吸血的虱子就在衣服缝里滋生繁衍,从一个人传到另一个人身上。每个士兵身上都有它们咬过的印子,又红又痒,从战壕中走出的英国士兵,百分之九十五都被虱子咬过。
虱子还会传播一种叫作“战壕热”的疾病,主要症状是打冷战、发热,这让上万人失去了战斗能力。由于穿着作战靴,长时间站在寒冷、潮湿的泥地里,士兵们容易得一种叫作“战壕脚”的真菌感染性疾病,一旦患上,便痛苦不堪。当救援部队抵达前线的时候,“几十个感染战壕脚的士兵甚至无法从战壕里走出去,只能勉强爬行,或者让战友背着,”英国战地记者菲利普·吉布斯报道,“我看到了上百个病患,到了冬天,患病人数高达千人。”此外,由于缺乏营养、卫生情况不良、吸烟等问题,还有很多人深受战壕口腔炎的折磨,这种严重的牙龈细菌感染疾病同时也威胁着士兵的生命。(www.xing528.com)
一名德国士兵正在战壕中洗脚,准备接受检查。由于脚部长时间处于潮湿环境,因此可能感染“战壕脚”,这是一种真菌感染性疾病,让患者十分痛苦。
前线挥之不去的恶臭气味更是雪上加霜,任何人都受不了这股臭味,远在几公里之外就可以闻到,可谓是未见前线,先闻其味。浅坟里尸体的腐烂味,营地坑厕满溢的臭味,再加上士兵几个星期没洗澡身上的汗味,这些味道叠加在一起,弄得战壕臭味熏天。
士兵们渐渐习惯了这种味道,但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敌军发射的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自己的身上。据估算,在西线伤亡的协约国联军士兵中有三分之一是在战壕里丧命。死亡可能在一瞬间突然降临,炮弹会在战壕里或者附近爆炸,也许一名士兵正在护墙后探头查看无人区情况时,瞄准好的狙击手会让他一枪毙命。
马克思·普洛曼在战时回忆录中写道:“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们和遥遥相对的敌军各自守在战壕里,很难相信我们竟然每分每秒都可能被对方发射的炮弹炸成碎片。但如果你和对面的士兵面对面,你会发现其实他们都是些好小伙儿,甚至愿意和你喝上一杯。”
战壕之外,无人区将对垒双方隔开,有的相隔两公里,有的仅二十多米。这块险恶的荒地上布满了弹坑,地上到处都是焦黑的树枝,还有一些残骸和尸体,把所有尸体都抬回战壕里并不现实。白天的无人区看起来一片寂静,但晚上就活跃多了,巡逻队在黄昏时出去,黎明前归来。士兵们要么爬出战壕,修理带刺铁丝网,要么为了第二天一早的进攻,在铁丝网中清理道路。士兵们在前方的监听站站岗放哨,监听附近敌方阵地的情况,努力收集重要情报。
突袭队在夜间行动,希望能带回一些战俘。如果从英军战壕里看突袭行动,“一开始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我们的野战炮近在身旁,士兵们甚至可以感受到炮弹在脖子后面飞过的气流。那时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同寻常,在夜色中,红色的扇形火焰在浓雾中疯狂飞舞。”当士兵在黑暗中穿越无人区时,总有可能被敌军的照明弹发现,然后被机枪击中。
没有人想以命犯险,只要有可能,士兵们就会按照计划轮流行动。一个营可能会在前线行动一个星期,然后撤到补给线领取物资,随后前往预备线,最后转移到后方,这样一轮结束之后再回到前线。
1918 年4 月,加拿大士兵在前线战壕中写信、休息。夜里通常是战壕最忙碌的时间,这时侦察巡逻队、通讯队、突袭队都在夜色的掩护下开始行动,白天,士兵们通常得以放松小憩。
一些士兵在堑壕战的重压下精神崩溃,患上一种叫作“炮弹休克症”的心理疾病,即便身体上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他们也会无法控制地颤抖;一些人像僵尸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精神恍惚。一开始,战地指挥官想要把得了“炮弹休克症”的士兵遣送回家,他们认为这不过是胆小懦弱的表现。有些患者甚至被军事法庭判为逃兵,甚至被处以枪决,但越来越多的医生将“炮弹休克症”视为严重的精神紊乱疾病。当士兵正对着敌军的大炮,或者服从命令爬出掩体,直面连发的机关枪时,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丧生,无助感可想而知,出现这样的反应无可厚非。
一名英国随军牧师在前线的战壕里主持战场葬礼。
战争结束时,已有上万个“炮弹休克症”病例记录在案。患者通常要在差不多恢复好后才能重新投入战斗,一些人甚至还创造了许多英雄事迹,然而另一些人则没那么幸运,只能在余生里遭受噩梦和恐慌的折磨,有些炮弹休克症患者还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虽然狙击手的子弹、飞来的炮弹、各种严重的健康问题使得战壕危险重重,但战壕还是挽救了很多生命。面对敌军炮火,最好的掩护方法就是挖战壕,挖得越深越好,而当士兵们爬上去、“冲出战壕”时,最大的危险便降临了。
1916 年10 月,加拿大军队在法国进行军事训练时“冲出战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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