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特文化传统是当今的西方文化构成中最主要的几大要素之一。同时它也是最古老的要素之一。《美国传统词典》对此的解释是:“凯尔特人,印欧民族的一支,最初分布在中欧,在前罗马帝国时期遍及欧洲西部、不列颠群岛和加拉提亚东南部。尤指不列颠人或高卢人。讲凯尔特语的人及其后代,尤指现代盖尔人、威尔士人、康沃尔人或布列塔尼人。法语称Celte。Celtes的单数源自拉丁语Celtae,源自希腊语Keltoi。”关于凯尔特人出现在世界历史舞台的时间,目前尚未有统一的看法。较保守的看法认为凯尔特人起源于大约公元前700年,距今约2700年。[8]主要的依据在于古希腊早期著作者的零星记录。如希罗多德《历史》一书中仅有的两处记载:第二卷33节讲道,“凯尔特人(Celte)居住在海拉克列斯柱之外,与居住在欧罗巴最西端的库涅西欧伊人为邻。”[9]《历史》第四卷49节又说:“因为伊斯特河发源于仅次于库涅铁斯人而为欧洲最西端的居民的凯尔特人的地方,它贯流全部欧罗巴而从侧面流入斯奇提亚。”[10]在历史学之父希罗多德以前,没有更多的传世文献可以参考,所以凯尔特人的存在必然早于希罗多德的时代。
最新出版的《新时代百科全书》则依据晚近的考古学资料,把凯尔特人的起源定在公元前1500年,并且认为他们在公元前5世纪前后扩张到欧洲其他地区。[11]从活动的空间上看,凯尔特人的部落早期兴盛于中部欧洲,即阿尔卑斯山以北地区。后来由于掌握了铁的冶炼技术而称雄于欧洲北部的大部分地区,从大西洋到巴尔干半岛之间。
关于凯尔特人的文化特性的认识,从希罗多德的《历史》到汤因比的《历史研究》,可以说2500年来大致没有改变,那就是欧洲的野蛮人。[12]美国人类学史研究者威廉·亚当斯在《人类学的哲学之根》一书中指出,16世纪西班牙人拉斯·卡萨斯(Las Casas)就将凯尔特人作为欧洲古代历史上的原始人代表,同美洲印第安人的文化与习俗相互比较,指出二者共有的原始性特征。[13]《尤利西斯》第十二章从另一意义上出现了同类的比较:“在黑色的1947年,他们被赶出了家园。他们的土屋和路旁那些牧羊窝棚被大槌砸坍后,《泰晤士报》搓着双手告诉那些胆小鬼撒克逊人说:爱尔兰的爱尔兰人很快就会减到像美国的红皮肤人(印第安人)那么稀少。”
如今的西方历史学家已经普遍承认,凯尔特人也是印欧人种的一支,他们的文化与信仰吸收并且取代了在他们之前生活在欧洲的信奉萨满教的新石器时代居民。[14]德尼兹·加亚尔等合编的90年代历史学新教材《欧洲史》,将凯尔特人视为“泛欧民族”。其中写道:“凯尔特人即使没有形成一个民族,也没有成为一个种族单位,但他们与北方的日耳曼人和东方的斯拉夫人,仍有明显的区别。凯尔特文明是欧洲史前史的顶峰之一,凯尔特人在中欧建立了第一个欧洲的文化实体。”[15]20世纪的考古学为复原凯尔特文化的历史提供了大量惊人的物证:这是一个勇猛坚毅的尚武的族群,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在战场上视武士的荣誉高于一切;由于很早就掌握冶铁技术,而且善骑马,他们的生产和战斗力都十分可观;曾经在欧洲南部的比邻社会中引起恐慌;被希腊、罗马作家说成是手提着敌人头颅、喝人血的可怕武装群体。意大利考古出土的一些埋葬形制和铁制武器表明,公元前4世纪,凯尔特人进入了希腊、罗马地区,还有部分人定居下来,与当地人通婚,转入农业生活,也有部分战士成为马其顿王国和罗马的雇佣军。
然而,如果把凯尔特人仅仅当成是马背上打天下的武夫,那就大错而特错了。他们在艺术、工艺制造、服饰、音乐和文学方面的才华同样令人感到惊讶。爱尔兰文艺复兴以来,在世界文坛上赫赫有名的叶芝、奥凯西、辛格、奥康诺、狄兰·托马斯、萧伯纳、乔伊斯、贝克特等作家,作为古代游吟歌手传统的现代传人,足以让文学史家惊叹当代爱尔兰英语文学中一股强劲的凯尔特文化旋风。若再加上古代文学中的斯威夫特、斯摩莱特、斯梯尔、彭斯、司哥特以及19世纪的王尔德等名家,其阵容就更加可观了。(www.xing528.com)
如今,英国最老牌的大学——牛津大学(中古和近代语言学院)依然设有“凯尔特研究”专业。毕业生共需交六篇论文,其中三篇题目固定,即:(1)凯尔特语言的比较语言学;(2)古代和中古的爱尔兰文本;(3)古代和中古的威尔士文本。另外的三篇可以在凯尔特文学或凯尔特考古学、历史学中任选题目。[16]除了这些传统科目以外,考察和追溯西方文化中被遮盖和被遗忘的凯尔特元素,已经成为类似于福柯所说的“知识考古学”工程,成为欧美人文学界的一大显学。英语书店中大量的出版物就是这项“知识考古学”工程发达昌盛的明证。早在古典人类学家弗雷泽的《金枝》里,就有从凯尔特祭祀习俗探讨欧洲篝火节的由来、橡树崇拜的意义、万圣节源于凯尔特人新年等论述。[17]荣格派的美国神话学家坎贝尔在其《原始神话》中考论凯尔特女神宗教时代与欧亚大陆早期文明传播的关系。[18]美国考古学家克拉普从天文考古学的角度考察了欧洲史前巨石文化(包括英格兰西部著名的斯通亨机圆形石阵)与凯尔特宗教的对应特征。[19]凡此种种的知识考掘,对于从新的高度理解这个失落的文明,是很有帮助的。可以说,人类对凯尔特文化的整体认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
比如,我们在反映鸦片战争和八国联军的各种影片中早已看惯了的那种英国米字旗,怎么看都是一个整体图案。现在根据图像考古学才得以分辨出,那是由三种不同图案组合建构出来的:一个是英格兰的圣乔治十字(白底红色正十字)图案,一个是苏格兰的圣安德鲁斯十字(蓝底白色斜十字),还有一个是爱尔兰的圣帕特里克十字(白底红色斜十字)。原来这些十字都是由文化渊源更加深厚的凯尔特人神圣象征符号脱胎出来的[20]。那就是在各种艺术史和宗教史书籍中屡见不鲜的所谓凯尔特十字(Celtic Cross Etc)的艺术母题。
再比如,在《尤利西斯》中受到嘲讽的英格兰文学大师莎士比亚,也曾吸收“蛮族”凯尔特文化的成分。学者伯格曼就指出:莎士比亚戏剧中最著名的喜剧人物福斯塔夫,其戴角形象源出于凯尔特人的神——色那诺斯(Cernunnos),其神格相当于“群兽之主”。[21]失落的文明虽然在历史上沉寂无声了,但是其遗产仍然可以给今人以借鉴。性学研究专家提莫西·泰勒在《性的史前史》中特别解释了凯尔特人为什么会有一种别称“蹲踞的人”(people who squatted)。他认为那是一种民俗:以蹲为休息的主要姿势。蹲踞的最大生理好处是可以使骨盆底部肌肉得到调适均衡,那是最有利于性活动的。从古希腊艺术中反映的形象资料看,当时的人把坐当作最主要的休息姿势,罗马帝国以降,坐姿便和基督教一样推广到了整个世界,如今已经成了全球化的标准姿势。提莫西提醒说,只有在欧亚大草原上的萨满巫师以及印度修炼密教功夫的人,如今依然保留着蹲的功夫,而在大多数发达社会里几乎失传了。这是会引起性活动退化的可悲的失落。[22]作为回应和补充,我们还可以举出提莫西·泰勒所不熟悉的中国情况:不少民族文化中都保留着蹲踞的休息姿势。比如陕西,蹲至今仍是关中乡间最普遍的姿势,顺口溜“陕西八大怪”称为“板凳不坐蹲起来”,恰恰体现了这种古风。民间方言里叫“圪蹴”(蹲)或“圪蹴哈”(蹲下)。村民们吃饭的标准姿势也是端着大碗蹲在大门口。不过这种蹲的习俗与性活动之间的关联,国人是不明所以的。
至于在大众文化和时尚中,从风靡世界的酒吧文化中的威士忌(威士忌在凯尔特语里意指“生命之水”),以及兑有威士忌的咖啡(小说家说喝了它会让人焕发出无比旺盛的生命力),到法国时装设计大师范思哲试图复兴的苏格兰风格的折叠短裙(kilt),再到欧美流行音乐和歌星的演唱风格,凯尔特文化复兴的迹象几乎是无处不在的。就连欧洲旅游业所标榜的自然风光也被打上了凯尔特的标记[23]。可以说它早已弥漫在当今全球化的文化生活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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