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莱斯廷预言》曾表达作者的一个判断:“东方与西方的思想确实可以融合成一个更高层次的真理”。[28]面对西方社会的病态现状,作者虽然痛心疾首,却并没有悲观绝望,反而怀抱着前瞻性的乐观精神,就因为他和所有新时代人一样,坚信未来的世界将揭开崭新的一页。疗救现代文明病症的似乎不是空幻的新乌托邦梦境,而是具有文化整合意义的未来方案。这种整合已经不是在西方文化自身中汲取非西方文化的营养成分,像在传统西餐的面包黄油牛奶烤肉的食谱之外添加上一些中餐炒菜,而是要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文化。“我们看到人类意识开始进入另一层次,在此同时,集体人类文化也从基本上是经济信息共享,前进到精神真理的同步交换。”[29]早在20世纪初,一些有过出入东西方文明经历的思想先驱,如泰戈尔,就指出,西方文明重物质与科学,东方文明重精神与审美。未来的人类文化整合必然建立在两大传统的互补上。20世纪60年代任印度总统的哲学家拉达克利希南(V.Redha Krishna)(1888—1975)在他的《东方宗教和西方思想》一书中阐释着这样的观点:“这个星球上的居民,最初是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其中任何一部分都和其他部分的命运连在一起。这既是人类历史的起点,也应该是人类命运的归宿。科学和技术尽管不能把它作为目标,然而却有可能为它的实现提供条件。”尝试东西方思想对话的日本池田大作先生也非常赞赏这个观点,呼唤在世界上构建“一条精神的丝绸之路”。这预示着21世纪东西方文化沟通与融合的美好前景。他在《佛法·西与东》的前言中写道:“人类不会停留在已经过去的历史上。我认为,东方与西方进行真诚的对话与交流,就是适合一个‘命运共同体’,建筑一个世界的最富有成效的行动。这也是人类未来的一个最重要的课题。”[30]“通过与西方学者的一系列的对话,我越来越坚信:经过东西文化的交流来联结人类之心灵是当务之急。”
在《第十种洞察力》中,作者从一个西方知识分子的立场出发,对这种重新发现和理解东方思想以便纠正西方文明偏向的知识整合运动,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书中不少直接的议论,可以代表20世纪西方思想的“东方转向”。例如:“在我继续观察时发现,根深蒂固的本能中的分析与评判的趋势,已在新一代人身上冉冉升起,他们认为,生活的内涵远不止古老的物质现实,并感到,新的精神内容正在地平线上升起,并开始探求其他的不被众人所知的宗教和精神观点。东方宗教首次被众多人理解。意识的转变是使人感到,一个人的特征与目的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又如:“此时,从人文科学和当代物理学中不断传来新的信息,先后出现了社会学、精神病学、心理学和人类学。这一切都为人的意识和创造力本质问题,指明了方向。这些思想的积累,连同东方所提供的前景,渐渐便具体形成后来称之为‘人类潜能活动’的东西。这一新出现的思想认为,人类目前实际上仅使用了他们那巨大的生理心理和精神潜能的一小部分。”[31]作者还认为,文艺复兴以来的西方科学主要探究的是物质世界的奥秘,而精神世界的开发则相对受到排斥。基督教教会方面对此也无能为力。这个任务只是到了今天才有可能打开新局面,原因就在于东方思想的再审视和上述学科知识的新进展。
其中人类学的作用非同小可,因为它第一次把我们的目光带向地球上的现存“原始人”。《第十种洞察力》不止一次地谴责白人对美洲土著的战争和压迫,并且希望白人能从土著人那里学到精神生活的方式。作者通过人物之口发出感叹:“400年过去了,欧洲人和土著人的真正结合才刚刚开始。”
为什么西方发达资本主义文明的反叛者要在纪元以前的玛雅手稿和形形色色的原始文化中去寻找“真知”呢?我们读了比较宗教学家史密斯的如下一段话,也许会有所领悟,西方人转向“原始”和转向“东方”是出于同样的道理:
由于对科技社会毫不留情的功利主义及它似乎无节制的摧毁人类和地球的力量感到惊慌,城市人现在希望或许能有一个基本上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们拉上原初人来支持这个希望。
从正面来看,我们现在承认我们对这些人的评价是错了。原初人并不是原始和不文明的,更不是野蛮的。他们并不落伍;他们只是不同。我们由于工业化生活的繁杂和错误而不再存有幻想,对于它所造成的人类和自然之间的断裂以及那断裂所产生的苦果都已了解,于是因为反作用而产生了部落民族是完全自然的形象。我们把他们当作是天地的儿女,是动物和植物的兄弟姐妹,他们按照自然的方式来生活,而没有扰乱他们生态范围的微妙平衡。温和的猎人仍然与我们自己极端需要的魔术和神话保持着接触。看到他们如是,我们假定我们的祖先在这些方面也类似他们,而把他们推崇为我们的英雄,我们本身亦不例外,都需要善视其起源;它乃是健康的自我形象的一部分。因此,现代人不再自信自己是神创造的,而把一部分神的高贵性转移到他们假定自己所自来的源头之上,即是早期的人类。这就是18世纪所发明的“高贵野蛮人的神话”背后的最深的冲动。[32]
在这里,我们不仅看到了西方人消解传统的欧洲中心主义价值观的尖锐批判态度,而且也看到了文化寻根的历史哲学蕴涵。借用一位曾管理印第安事务的白人官员的话说:“他们(指土著)具有现代世界所丧失掉的东西:对人的人格性那种古老的、失去了的崇敬和激情,再配合对土地及其生命之网那种古老的、失去了的崇敬和激情。自石器时代以来,他们就把那种激情照料成一道核心的、神圣的火。重新把它在我们身体之内点燃起来,该是我们长久的希望。”
西方文明历经两千多年的发展,如今已经显露出其自身难以克服的危机征兆。西方知识分子中的有识之士希望能够在西方文明之外重新找到拯救现代文明的物质主义和消费主义癌症的灵丹妙药,于是就有了像莱德菲尔德和卡斯塔尼达这样的小说创作。看起来这只是以想象力为特色的文学书写,但是其背后潜含的重要文化再认同倾向,才是理解这类文学作品能够不胫而走、获得广泛共鸣的原因。
【注释】
[1]马文·哈里斯:《文化唯物主义》,张海洋等译,华夏出版社,1989年,第368页。
[2]马文·哈里斯:《文化唯物主义》,第365页。
[3]叶芝:《幻象》,西蒙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0年,第201—202页。
[4]詹姆斯·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张建民、唐建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
[5]詹姆斯·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张建民、唐建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5页。
[6]第一条真知:大众觉醒;第二条真知:漫漫千年;第三条真知:能量问题;第四条真知:权力之争;第五条真知:神秘信号;第六条真知:认清过去;第七条真知:汇入洪流;第八条真知:人际伦理;第九条真知:新兴文化。
[7]Thierry G.Verhelst,No Life Without Roots,Culture and Development,Translated by Bob Cumming,Zed Books Ltd,London,1990.
[8]罗琳:《哈利·波特与魔法石》,苏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40—41页。
[9]参看骚尔曼《女巫:撒旦的情人》,马振骋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1999年。
[10]Robert Brain,Into the Primitive Environment:Survival on the Edge of our Civilization,London:George Philip,1972,p.50.
[11]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张建民、唐建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6页。
[12]《塞莱斯廷预言》,张建民、唐建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71页。(www.xing528.com)
[13]《塞莱斯廷预言》,张建民、唐建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7页。
[14]莱德菲尔德:《第十种洞察力》,李松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49—50页。
[15]莱德菲尔德:《第十种洞察力》,李松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50页。
[16]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第30页。《第十种洞察力》,第133—134页。
[17]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第16—17页。
[18]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第32页。
[19]Mircea Eliade,The Sacred and the Profane,Harcourt,Brace & World,Inc.,1959,p.11—12.
[20]休斯顿·史密斯:《人的宗教》,刘安云译,海南出版社,2002年,第404页。
[21]Fiona Bowie:The Anthropology of Religion,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2000,p.197.
[22]莱德菲尔德:《第十种洞察力》,李松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141页。
[23]Fiona Bowie:The Anthropology of Religion,p.214.
[24]大卫·帕金:《英国的当代人类学中存在一种新物质性吗?》,见《21世纪:文化自觉与文化对话》(一),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262页。
[25]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第106—108页。
[26]莱德菲尔德:《塞莱斯廷预言》,第121—123页。
[27]《第十种洞察力》,第238—239页。
[28]《塞莱斯廷预言》,第157页。
[29]《塞莱斯廷预言》,第226页。
[30]池田大作:《佛法·西与东》,王健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2页。
[31]莱德菲尔德:《第十种洞察力》,李松梅译,昆仑出版社,1997年,第137页。
[32]休斯顿·史密斯:《人的宗教》,刘安云译,海南出版社,2002年,第4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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