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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危机:俗与圣的回归

时间:2023-07-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由此可见,作为治疗的文化寻根,就是要找回被资本主义破坏了的那种人与自然的依存关系。问题是我们征服自然和让自己更舒适的执拗、狂热的冲动,已使地球的生态系统遭到污染并面临崩溃。神圣显象则被蔑视为低下的原始思维现象。这也就是艾利亚德所强调的能够洞见现实中神圣的那种精神悟性。这其实也是对抗资本主义的商品拜物教,引导人们弃俗返圣的另一种方式。

现代性危机:俗与圣的回归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新时代人治疗的实质,就在于用前现代的、非西方的思想来补救误入歧途的西方工业文明对人性的扭曲。

如果把资本主义看成对人类生命和生活的一场空前规模的“还俗”——用物质主义的追逐和利润最大化的原则放任生产和消费的洪流,那么现在需要的则是精神的回归,将被放逐了的精神由“俗”的世界返回到神圣的世界。由此可见,作为治疗的文化寻根,就是要找回被资本主义破坏了的那种人与自然的依存关系。

神圣的世界何处求?既不用像基督教那样期待死后的天国,也不用像其他宗教朝圣者那般远足跋涉,神圣就潜存在每个人面前的大自然万物中。只要人们放弃人类中心主义和物质主义的“开发”“占有”的眼光,那么同样的,自然就会重新恢复其原有的美和圣性。莱德菲尔德通过小说主人公之口,表达出一种“觉今是而昨非”的幡然悔悟:

我们决心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代创造更舒适和更快乐的生活,在短短400年的时间内,我们的偏执创造了这样一个人类世界,这个世界可以生产出一切的生活舒适。问题是我们征服自然和让自己更舒适的执拗、狂热的冲动,已使地球的生态系统遭到污染并面临崩溃。我们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18]

我们知道,引导20世纪西方思想关注东方哲学与宗教的最重要的思想家,一个是心理学家荣格,另一个是宗教学家艾利亚德(M.Eliade)。前者呼吁为现代人寻找失落的灵魂,后者的宗教理论强调“神圣”与“世俗”两种范畴。在《圣与俗:宗教的本质》一书导言中,艾利亚德提出神圣显象(hierophany)的概念,认为现代西方人很难体认到神圣显象了,而在原始人那里,当石块或树木受到膜拜,“并不是因为它们是石块或树木,而是因为它们是圣石与圣树。因为它们是神圣显象,它们显示出了不是石不是树的某种圣性。”[19]神圣只能借着世俗的事物来表现,它是被赋予“躯体”的神圣而显现的。人不会在宇宙中感到孤立,原因是他因着象征符号而迎向一个熟悉的世界。艾利亚德认为,前现代的人和原始人一样,都能直接从自然中领悟到神秘和神圣。这种直觉悟性在只关注世俗生活的现代社会中几乎退化殆尽了。资本主义的出现改变了人看待自然物的这种原初方式,“圣”不见了,只有功利的、使用价值的“俗”的一面。神圣显象则被蔑视为低下的原始思维现象。

关于现代思维与原初宗教思维的这种实质差异,在美国比较宗教学家休斯顿·史密斯《人的宗教》一书中有精当的解释。他在论述原初宗教的特征时指出:图腾崇拜这样的部落社会宗教现象表明,有关动物和人的区别,初民们全部抱着无动于衷的态度。动物和鸟常常被称为“人们”。在某种情况下,动物和人还可以互换形状而转换成对方。动物和植物之间的区别同样是微弱的,因为植物也像我们这些人一样有灵。史密斯进一步描述说:“原始人并不是无视自然的差异性,他们观察的能力是有名的。问题毋宁是他们视差异为桥梁而不是障碍。生殖的周期,伴随着庆祝和支撑它们的仪式,在人类和其环境建立起创造性的和谐,有神话来确定每一转换中的共生现象。男女平等地对宇宙力作出贡献。一切存在,并没有忽略了天体和风雨的元素,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样样东西都是活的,而每一样东西都以各种方式依赖着其他的一切。”[20]他们为物质真实加上了一个现代人看不见的“精神向度”。这也就是艾利亚德所强调的能够洞见现实中神圣的那种精神悟性。

从这两种不同的人格心理素质看,《塞莱斯廷预言》和新时代人讲的“精神进化”其实是精神回归,他们对现代文明社会病的治疗希望就寄托在这种回归上。于是,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当今西方发达社会中兴起了新萨满主义的学习热潮。鲍伊《宗教人类学》第七章“萨满教”区分了“北极地区的萨满教”与“西方工业化社会的萨满教”两个领域:北极地区的萨满教或古代的萨满教是以少数萨满—巫师为核心的宗教文化现象,而当代流行西方的萨满教则确信一种个人精神觉悟之工具的萨满术,只要学会此种身心自我调控技术,人人都可成为萨满。鲍伊指出:“新萨满教本身是一个诱人的研究课题。它对理解人类心灵的能量提供新的启发,同时提醒我们赋予新萨满教以现有形式的特殊西方文化和历史背景。”[21]旧的萨满经验如今成为新时代人重建新的精神向度的文化资源。用《第十种洞察力》的话说,这是一场重要转变,即从旧有的物质主义观念向新的精神观念的过渡,“在这一变革中,我们需要承认传统意识中的精粹,并将其融入正出现的新观念之中”[22]。无疑,萨满式思维已成为这种正在融入新观念的传统精粹。如鲍伊对新时代文学的评价所说:“他们成功地把新时代思维同精神分析活动、大众文化以及对异国情调的史前的和原住民的‘他者’的向往结合了起来,同寻根和探求古代智慧的激情结合了起来。”[23]当代人借助复兴萨满教能够治疗文明病,首要的一点就是能从萨满式思维中获得超越的契机,有效地摆脱物质主义的痴迷,特别是摆脱资本主义的痼疾——商品拜物教。晚近的身体人类学研究提出,人和客体可以相互转化。“最值得一提的是萨满(shaman),据说他既可以是动物,也可以是客体。这种转换性的世界,实际上与马克思所说的商品拜物教的观点是相对立的,商品拜物教是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表现出了一种看待事物之间关系的虚构形式。”[24]相比之下,萨满教的物我合一式感知世界的方式反而是非虚构的。神圣显象式的原始思维根本不知道从使用价值上去关照事物。如果商品拜物教是人及其产品的异化,那么现代人如何能够超脱这种异化,逃离物对人的统治呢?(www.xing528.com)

莱德菲尔德提醒人们反思基本的存在问题:活着的目的为何?海德格尔面对大机器生产的喧嚣,却要人们去关注寂静无声的“林中路”,关注诗人荷尔德林空灵的诗,希望从中重新体认“诗意的栖居”境界。这其实也是对抗资本主义的商品拜物教,引导人们弃俗返圣的另一种方式。中国道家圣人早就把这种超然的心态称为“心斋”“齐物”,或“物我合一”。在新时代人的人生态度上,我们看到的正是对存在哲学家提出的生活理想的实际回应。

《塞莱斯廷预言》转述的玛雅手稿认为:人类对宇宙间能量的认识主要依赖的不是逻辑分析,而是直觉的审美敏感。在第一章结尾处,主人公“我”如何在蛮荒的自然景色中开始觉悟,从美的体验中得到治疗,已如前述。这里再看第五章对类似萨满式体验的又一描述:“我这么坐着,深为远处紫色的丘陵所产生的亲近感而感动……头顶上飘过几朵白云,让我产生了同样的感觉。我感到好像自己可以够到这些云朵,可以用手去触摸……我得到的并非是一种视觉体验,而是一种切肤之感。那些迎风摆动的树林就好像我身上的毛发一样,我感到周围的一切是我的一部分……我意识到,我的生活事实上并非始自我的意识和始自我降生到这个星球。我的生活,在我其他部分形成时,也就是我真正的肉体——宇宙本身形成时就开始了。”[25]这样的物我合一的神秘体验对于陷于物质主义而寻求灵魂解脱的现代人来说,是有充分诱惑力的。它似乎在召唤人们走出制造焦虑和紧张的社会关系,走出竞争激烈的都市,回归大自然怀抱,寻求超然脱俗的灵性生活。

“你得放开自己,与万物保持联络,运用你的鉴赏力,就如同你看见田野那样。”“当你欣赏到万物的美和独特性时,你便接受能量。当你达到了爱的境界时,只要你愿意,你便可以将能量送回去……我在树边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我越是将注意力集中到树上井赞叹其形状和色彩,我产生的爱意也就越多。这是一种极不平常的体验。我想象自己的能量流过去,充满了那棵树……”[26]我们在这里看到,新萨满主义者宣称的人人可以成为萨满的理想是怎样通过“我”的潜心尝试而得以实现的。不过,此处的一个问题是:假如这种在人与物之间流动的“能量”无法被物理学所证实,那么我们在科学和神秘体验之间究竟相信哪一方呢?是不是每个人不论天资如何都能把握这种能量呢?

如果说《塞莱斯廷预言》突出了那种既启发人深思又令人感到神秘的“能量”,那么在《第十种洞察力》中,则又出现了更加玄妙的“来世”“魂群”和“全球想象”。由于作者写的是小说,我们也无法胶柱鼓瑟地去一一落实了。

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现代文明人与大自然的关系的看法有了新的批判性表述:“西方思想已失去了和神秘的联系,把密林中的神秘魔力变成了木材,把原始生命中的神秘变成了驯养的美丽的动物。城市化已把绝大多数人隔离开来,所以我们现在把到大自然中的旅行当作是高尔夫球场上的挥击。”“现在我们的人口太多,而仅存的荒野又实在太少。等待到公园去参观的人们甚至一年前就做好了登记;而政客们却似乎决心要卖掉越来越多的公共土地。因此,我们中的许多人被迫从动物纸牌中,为我们来日的生活寻找些动物的象征,而不是到世界上的真正荒野之中,寻觅治愈的真谛。”[27]如此这般的议论,如不细看出处,人们也许会以为出自《哲学走向荒野》一类生态理论著作。也难怪作者会真诚地期待:未来的人类会居住在500年树龄的大森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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