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塞莱斯廷预言》的生态乌托邦设想中还保留了西方科学的某种成分,那么《哈利·波特》则与西方科学思维针锋相对,大力倡导前科学时代的法术思想。这是一部在世纪之交的新千年期待中给世界带来精神躁动的书,以惊人数字刷新着文学艺术史和出版史上的纪录,在文艺早已失去轰动效应的后现代社会里如此强烈地吸引着千千万万少年和成人,以至于被译成三四十种文字而风行世界。这完全是新时代运动几十年铺垫的结果。
笔者以为,当今评论界局限在儿童文学领域讨论此书,不能从深远的社会背景上思考魔法文学热背后的文化蕴涵。《哈利·波特》的作者罗琳来自苏格兰首府爱丁堡,而苏格兰正是20世纪70年代以来新时代运动在英国的一个主要发源地。可以说,《哈利·波特》旋风背后有更强大的文化思想风潮在起作用。从新时代运动的文化寻根性质及其对后现代艺术发展趋势的巨大牵引作用着眼,《哈利·波特》恰好同时满足了新时代理念的几个重要特征。它的轰动不只是文学艺术的成功,而且是一个标志着新世纪文化冲突与文化走向的重要信号。
打开已问世的四卷本《哈利·波特》,最吸引人的奇妙世界莫过于那一所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该校与近代教育传统的根本不同就在于,它不传授任何现代科学知识,专门传授法术和咒术一类前现代的秘传知识。该校全体学生用的课本《标准咒语》《魔法史》《魔法理论》《魔法药剂与药水》《怪兽及其产地》[8]等,几乎没有例外都是新时代书店里的常备书和热销书。
对于熟悉现代学校的美国或中国的儿童来说,似乎《哈利·波特》这样的幽暗写法带有典型的魔幻想象背景,读者难免会惊叹作者出奇的幻想编造能力。可是到过苏格兰城市爱丁堡的人都会理解,这个中世纪古城本身就以古城堡建筑为特色。作者的这种表现不是虚构的产物,而是以真实的生活实景为原型的。爱丁堡人不仅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时代,同时也生活在古堡幽灵般的中世纪文化氛围之中。假如你在参观了中央城堡那中世纪的建筑群后,顺便去体验一下街边出售古董和各种巫术道具、苏格兰氏族名称和家谱书籍的小店氛围,再到巫术博物馆看看,那么你就会充分体悟到,给《哈利·波特》全书蒙上一层神秘、幽暗乃至阴森的背景色调的,与其说是女作家罗琳,倒不如说是爱丁堡那深厚的凯尔特文化传统。(www.xing528.com)
作为对抗现代性和片面发展的高科技社会的内在要求,自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以来,一种文化寻根激情激荡在处于迅猛文化变迁中的人们心底,使他们在审美趣味上自觉地要求复归传统,重新通过艺术感知来寻找和确认自己的文化认同。弥漫在整个20世纪艺术中的原始主义风潮,不妨看作是这种以归根复古来抗拒激烈变迁引起的心理不适的自发反应。《哈利·波特》这部书的思想倾向,只有还原到反叛现代性的激进民间运动的脉络里,才能获得充分的理解。例如,西方基督教文化背景中的传统文学作品,总是千篇一律地丑化女巫,把巫婆刻画为邪恶形象,甚至称之为“撒旦的情人”[9]。可是我们在《哈利·波特》中看到了新的巫师群体形象。巫师不但不再令人厌恶,反而是引导俗人超脱于单调乏味的麻瓜世界的真正精神导师。这可以说是自文明史以来对巫师形象的重新建构。其意义,既是对基督教文明在历史上残害数以百万计的女巫罪行的彻底忏悔,也是新时代文化寻根在非基督教世界发掘传统价值的表现。
《哈利·波特》在文化寻根方面的又一层意义是凯尔特文化的复兴。我们知道,大英帝国作为现代工业革命的主要动力和全球化进程的先导力量,其古代的扩张动力始于对土地的需求。英格兰人对可耕地的需求导致对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凯尔特人领地的侵占,民族矛盾的历史根源就在于此。出自苏格兰的詹姆士六世即位英王后,反过来压迫苏格兰和爱尔兰人,理由就在于他们是“原始人”。英格兰人用武力侵占的方式来夺取他们的土地,把他们赶到少数保留地,“就像后来到美洲夺取印第安人土地一样”[10]。现在为了反叛麻瓜的现代性,《哈利·波特》的主人公不得不回到前基督教时代,从“原始的”民俗宗教的巫术传统中汲取力量。还原到殖民者与“原始人”的数百年文化冲突格局中,《哈利·波特》这部魔法文学书的自觉文化认同也就很明确了。
不论是《塞莱斯廷预言》从玛雅废墟的神秘手稿寻求启示,还是《哈利·波特》为凯尔特的魔幻世界招魂复魅,这种世界文学想象的新变化从一个侧面体现着新时代运动的价值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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