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海南、云南、贵州与青海,这些GDP增长值在全国所占比重最小的省区,这次有幸成为成功地对SARS说“不”的地区,这个事实是发人深省的。它似乎从反面把片面追求经济增长、盲目发展现代化的风险和恶果昭示给世界了。至于中草药和中西医结合在治疗“非典”、降低病死率方面的卓越效果,也使传统文化的资源价值得到凸显。
带着沉痛的现实教训重温西方理论家关于现代性的论述过程,就容易理解为什么会从坚定不移的、占据首要地位的现代性,转换到自我批判与自我解构的“第二现代性”(second modernity)[33],又到新世纪“现代性的全球危机”的总体性反思。[34]在此,我们总算意识到在繁荣中体察潜伏危机的重要性。
针对现代性的当下后果而提出“极度现代的世界”命题的生态后现代主义代表查伦·斯普瑞特奈克(Charlene Spretnak)指出,现代社会把目光集中在物质扩张的过程上,假设一切社会和个人的问题都可以通过物质产品的不断增长而得到解决,根本不考虑耕地、空气和水这些实际的物质条件。为了满足那不断增长的消费水平,这个星球的生命维持系统受到了贪婪的破坏。人作为假想中的自主个体越来越疏离。然而,这一模式在生态学上永远错误,因为宇宙中所有生命形式都不能纯粹自主地存在,它们在分子水平上是与一切宇宙生命联系在一起的。[35]与之相应的,迄今的人类学报告已经提供了不少关于现代性文化变迁导致传统社会灭绝的事例。人与动植物世界之关系的改变如何导致古老文明的衰微和灭亡,目前的环境史学也给出了非常清晰的新认识。正如《绿色世界史:环境与伟大文明的衰落》一书的作者庞廷(Clive Ponting)所说:“人类社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崩溃这一事实,并不保证崩溃将不会发生。以往的许多社会都相信,他们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可持续的生活方式,但结局并非这样。”“现代工业化社会以其极高的能源和资源消耗速度,极高的污染程度,以及世界其他地方的人口迅速增长,断定其为生态上可持续的,这显然太早。”[36]如果承认目前的现代工业社会在生态上不可能持续很久,那么,究竟是踩油门还是踩刹车的选择,就成为全人类性的难题了。可以说,“野蛮人与文明,谁将存活”的人类学悖论问题,已对现代性的风险做出了真切的回应。物欲与生命孰轻孰重,会成为更多人们的存在性权衡。
关于对现代性的两面性之认识,无论我们套用人类学家萨林斯的说法,叫“甜蜜的悲哀”[37]也好,还是认可后现代理论的代表博德里亚尔的说法,称为“完美的罪行”[38],都已经明确地表现出一种过来人体验之后的觉悟。比起过去单纯的乐观期待与渴望,只知甜蜜而没有悲哀,或只要完美不认罪行,这显然是一种成熟的表现。
也许,只有当我们眼前不断浮现出伊拉克战争期间小鹰号航空母舰上试图跳海自杀以求解脱精神压力的美军士兵的身影,或是梦见百孔千疮的巴格达市的废墟与硝烟;只有当我们经常性地穿着类似防毒面具般的隔离服上班,闻着过氧乙酸的刺鼻味道出入电梯,不厌其烦地经过电子测温仪、红外线测温仪去登车或乘机,才会把所谓现代性问题最终理出个清楚的头绪来!因为除了那些写在书本上的大道理,所有这些真切无比的“现代性的文化体验”,也是我们理解现代性的必要前提。
剩下的问题已经变成这样:为了追求现代性的完美前景,我们究竟能够忍受多少罪行?为了品尝现代性的甜蜜,我们还需经历多少意想不到的悲哀?
【注释】
[1]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9页。
[2]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24页。
[3]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赵文书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14页。
[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6月8日22∶41中国新闻网。
[5]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田禾译,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51—52页。
[6]齐格蒙特·鲍曼:《现代性与大屠杀》,杨渝东等译,译林出版社,2002年。
[7]布热津斯基:《大失控与大混乱》,潘嘉玢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第14页。
[8]参看:Robert P.Clark,Global Life Systems,Population,Food,and Disease in the Process of Globalization, Rowman & Littlefild Publishers,Oxford,2000.
[9]《和非典面对面》,载《青年时讯》2003年4月24日。
[11]Risk Society:Towards a New Modernity,London:Sage,1992.
[12]N Luhmann,Soziologie des Riskos,Berlin:Springer,1991.
[13]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赵文书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8页。
[14]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第10—11页。
[15]转引自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第27页。
[16]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第1页。(www.xing528.com)
[17]华勒斯坦等:《自由主义的终结》,郝名玮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47页。
[18]博德里亚尔:《完美的罪行》,王为民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42页。
[19]武夷山:《科学与打赌》,载《科学时报》2003年4月25日。
[20]吉登斯:《超越左与右》,李惠斌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227页。
[21]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赵文书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14页。
[22]福柯:《规训与惩罚》,刘北成等译,三联书店,1999年,第27页。
[23]乌尔里希·贝克等:《自反性现代化》,赵文书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11页。
[24]吉登斯:《超越左与右》,李惠斌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第7页。
[25]卢曼:《熟悉、信心与信任》,转引自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第28页。
[26]参看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第53页。
[27]阿根廷《号角报》2003年5月13日文章《欧洲每年有6万人死于空气污染》,《参考消息》2003年5月23日。
[28]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第34页。
[29]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第35页。
[30]吉娜·多拉塔:《维生素多则无益》,载《纽约时报》2003年4月29日,《参考消息》2003年5月23日。
[31]《一位在美专家评论SARS在广东和香港的两种状态》,见新浪网。
[32]《一位在美专家评论SARS在广东和香港的两种状态》,见新浪网。
[33]齐格蒙特·鲍曼:《流动的现代性》,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第9页。
[34]A Companion to Cultural Studies, ed., Toby Miller, Blackwell, London: 2001,p.223.
[35]查伦·斯普瑞特奈克:《真实之复兴:极度现代的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和地方》,张妮妮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第2页。
[36]参看克莱夫·庞廷:《绿色世界史:环境与伟大文明的衰落》,王毅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429—430页。
[37]萨林斯:《甜蜜的悲哀》,王铭铭等译,三联书店,2000年。
[38]博德里亚尔:《完美的罪行》,王为民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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