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将李贺称作诗鬼,就是因为他以仙界和鬼域为题材的诗歌所占比重较大。在李贺流传下来的二百四十余首诗歌作品中,有四十余首以仙界和鬼域为题材。《李凭箜篌引》是李贺在长安任奉礼郎期间偶听梨园乐工李凭弹奏箜篌后写就的作品,按理说它不像《天上谣》《苏小小墓》等作品那样与仙界、鬼域有着紧密的联系,可就在这样一篇描摹音乐的作品中,李贺还是从仙界、鬼域请来了大量“嘉宾”。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www.xing528.com)
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
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在这首乐府诗中,除乐工李凭外,共出现了六个名字:江娥、素女、紫皇、女娲、神妪、吴质。其中,素女、女娲、神妪籍属神界,当无争议。江娥由人而神,也是神话传说中的常见角色。紫皇和吴质则人神一体:紫皇既指皇宫中的人间皇帝(大约暗指唐玄宗),又可以理解为玉皇大帝;吴质既是三国时魏国那位爱好乐器体弱多病的才子,又有月宫里挥斧伐桂的吴刚的影子。如此算来,这六位“人物”竟没有一位安守于人间,全与仙界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李白写过游仙诗,韩愈也有求仙诗,为何李贺描写仙界就可视为“奇峭”?这得从李贺对仙界人物的精心选择和他在仙界人物背后所寄托的情思来加以解说。江娥、素女、紫皇、女娲、神妪、吴质这六位除同属仙界之外,还都有精通音乐这一共性。诗人要状梨园乐工所弹奏音乐之精妙,不重点刻画演奏者的动作神情,不描写现场观众的反应,而是请来六位精通音乐的神仙来做评委,这还不够“奇”吗?借江娥寄托欲渡无舟之苦闷(江娥的故事与“箜篌引”故事中的狂夫渡河有相仿性),借女娲暗寓补天不成之失落,借素女表达渴望不老之梦想(素女擅长采补,能永葆少女容颜),借吴质道出病羸之现状。这些神仙背后的典故所蕴含的情思竟是如此之丰富,让不肯深究者如夜访名山,只知山路之陡峭,不识景致之秀美,只可以“峭”称之。
古代文学研究专家张宗福认为李贺的鬼神诗是诗人以病态的眼光来观照现实世界与情感世界的结果。我则觉得,李贺痴迷于神鬼故事的叙说,与其成长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李贺的出生地昌谷有兰香神女庙,兰香神女升天的故事在当地亦广为流传,给李贺幼小的心灵投下明晰的光影。另外,遭遇仕途失意和病痛折磨双重打击的李贺,在摹写这些仙界人物时,不仅将他企盼生命永存的祈愿寄托其中,同时又融入了他对现实人生缺陷的艺术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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