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是八十年代末,咱这响当当的工人阶级招牌如同今天的“绩优股”一般,是被普遍看好的时期。妻是一介沾着泥土味的农民女子,有幸嫁我的甜蜜心情决不亚于今天的某些女人遇到了“大款”。在整个漫长的恋爱过程中,妻处处表现得百般柔顺,小鸟依人,无形中我自然成了未来家庭权力的核心,妻是绝对没有篡夺家庭最高领导权野心的。如果说计划经济时代于我尚有什么值得怀念,这便是我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
结了婚,走进家庭的实际生活,才知道被我和妻在花前月下咬牙切齿诅咒过一百遍,被视为粪土的金钱是个很严肃的东西,而且在婚姻的质量上含有很深刻的内容,绝不像花掉时那样简单。每月发薪回家,虽然不多,但通过我手交到妻的手上那一瞬间,是男人尽显风采的最美妙时刻。但在支配上,即我花钱是花自己的钱,而妻花钱则是花我的钱。话虽不用说透,但绝对存在着微妙的心理差异。
可惜这样钱虽少却也令人惬意的“光辉”日子不久即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并直接动摇了我的领导核心地位。也许是妻在长此以往的夫权经济阴影的笼罩下也悟到了“发展才是硬道理”,产生了翻身解放当家做主的意识。先是试探性地在农贸市场倒腾点蔬菜水果什么的,尚属羽翼未丰的初级阶段,很被“工人阶级”所不齿。后来滚雪球般发展,月收入直逼或超过了我工资的上限,情况有些不妙。对家庭总体而言,这是件好事,但对我的家庭地位而言,则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逼宫”的压力。妻子有了自己挣来的钱,不再把我的话作为“最高指示”了,充其量权做参考。妻说话也不再如一缕春风般甜蜜,而有些像改革开放初期那部分先富起来的人一样颐指气使,似乎一下拥有了主宰全世界的真理。如果说我们这个家在昨天还是我“独资”建立的,那么现在则是“合资”发展的,并大有在明天被妻“控股”的可能。从我挣的钱媳妇花到媳妇挣钱我也花,心理上存在着巨大的落差,很令人痛苦。
再后来我下岗在家,花钱属于“伸手派”,这就严重削弱了我在家庭中的地位,并直接带来了以下负面影响:首先,在使用货币这个原则性问题上要按程序申请,其结果要看妻子的高兴与否而定。即使偶尔获得批准,也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汇报使用结果及全额上缴剩余款项,并毫不留情地指出使用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及今后需要改正的方面。其次,被迫接受了除生孩子以外一切做饭、洗衣服等等诸多家庭劳务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尤其不能容忍的是以往只有我能享受的饭后一杯茶、一本书的休闲待遇被彻底换位,在我的厨房交响曲中,妻竟也装模作样地看起了报纸,在与我目光相遇的刹那常常露出雇主才具有的得意一笑,并毫不客气地评价我的工作进度和质量。此时我才知道倡导男女平等、消灭大女子主义是我多么迫切的愿望。(www.xing528.com)
思前虑后,在保质保量被迫完成好家务劳动的前提下,我又重操搁置多年的舞墨生涯,把翻身求解放的希望黔驴技穷地押在了码字上。妻先是撇嘴,说我狗急跳墙,当初写给她的那些滚烫的情书经考证是把别人的东西换了个商标又卖给了她,属于盗版,她再也不会上当了,更别说旁人,让我死心塌地在她领导下安心服役,争取宽大处理。后来发现我斗胆挪用了买菜专用资金的剩余部分买了稿纸和邮票,更表示了强烈不满,像美国制裁发展中国家那样对我实行了残酷的经济封锁,彻底剥夺了我使用支配钞票的权力。这时,我才更加崇拜一位伟人曾说过的话:资本这个东西,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从头到脚流满了脓血般的肮脏与罪恶。我敢说我现在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渴望伟大的共产主义早日来临,消灭金钱,那是多么让人痛快的事!但在这种光辉的日子来临前不管资本肮脏不肮脏,脓血不脓血,还得咬牙切齿为它挣命或卖命。当我这个在家庭中被压迫的人熬过了许多个没有尊严的屈辱日夜后,第一笔满含着斑斑血泪史的稿费汇来了,我一下有了中国农民土地承包时才有的心情。接下来的日子天天都是解放区的天,自己支配自己的钱确实能够让人挺直了脊梁说话。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个真理:所谓的资本主义,从家庭这个角度而言,谁有了“资本”谁就有“主义”,没有“资本”,你就得听别人的“主义”。不知不觉中,妻的身影不时又闪现在厨房,虽已不靓丽却也让人心热,从她的衣服我洗又变成了我的衣服她洗。一切竟是意想不到地顺理成章。
有一天我问妻家庭权力为何会在金钱的作用下,不知不觉奇妙地发生错位,妻莞尔一笑:亏你还是个卖字的,思想这么跟不上时代,那句很响的广告是怎么说的?——有实力才当然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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