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老生流派的形成约在清道光末叶至咸丰初年这一段时间里。当时有以张二奎为代表的“奎派”,和以余三胜为代表的“鄂派”,以及被当时誉为“伶圣”的程长庚,是为“徽派”。到同治初年,鄂人王九龄亦以擅演老生戏享盛名。在谭鑫培崛起以前,主要的老生流派即为这四家。此外尚有卢胜奎(艺名卢台子,有人认为他是程长庚的传人,其实他与程同时演出,戏路并不相同)、张胜奎(此人与张二奎同名,二奎本名胜奎,但这个张胜奎却是标榜要胜过张二奎的意思)、周长山等人,则皆以做工见长。他们也都给谭鑫培以影响。
张二奎是北方人,故“奎派”亦称“京派”,因为他行腔吐字以北京的声调为主,与余(三胜)、程(长庚)的参以湖广、徽州方音来行腔吐字的唱法不同。他嗓音宽宏坚实,善演王帽戏。虽逝世较早,而承其衣钵者颇有人在,如杨月楼、周春奎、许荫棠等,都是“奎派”继承人中的佼佼者。他如韦九峰、德建堂、周华庭等,亦沾“奎派”余绪。周春奎、许荫棠(因系票友出身,亦称许处)以及韦、德、周等,都有唱片保留下来(周有《审刺客》等唱段,许有《黄鹤楼》《探母》《取荥阳》《赶三关》等唱段,都是百代钻针唱片;许还有《选元戎》《上天台》等唱段,则为老倍克钢针唱片。老倍克之名后来到1929年由德商重新使用,改译为“蓓开”),可据以了解奎派的基本唱法。杨月楼是文武老生,兼演武生,却是得“奎派”真传独多之人。著名武生杨小楼就是杨月楼的跨灶之子。小楼的唱工全宗乃父,是比较标准的奎派唱法,只是把老生唱腔武生化了。杨小楼生前最爱唱两出老生戏:《法门寺》和《大登殿》。《法门寺》一剧完全宗法他父亲的唱法(杨氏父子都扮演赵廉,而当时与杨月楼同台演此戏的程长庚则经常扮演刘瑾),基本上是照奎派的路子演出的。小楼晚年除堂会或大义务戏外已很少演《大登殿》(他演此戏主要是与四大名旦合作),但《法门寺》则不时演出(因与郝寿臣合作,郝扮刘瑾,加上钱宝森的刘彪、鲍吉祥的宋国士、慈瑞泉的贾桂、王福山的刘公道、诸茹香的刘媒婆,其精彩实在不下于他演的武生戏)。有人以为他是开玩笑性质,那真是大错特错了。可惜杨小楼所演的奎派老生戏没有录音保留下来。周、许之后,与谭鑫培同时的孙菊仙以及稍后一点的刘鸿昇,在唱法上当然都不同于奎派,但戏路子却与奎派一脉相承,因此他们的保留剧目实际上有不少奎派戏。奎派剧目中具代表性者,西皮戏有《打金枝》《黄鹤楼》《金水桥》《赶三关》《大登殿》等,二黄戏有《上天台》《朱砂痣》等。而《四郎探母》一剧,尤为脍炙人口。笔者在孩提时候,曾在哈尔滨聆听过与我祖父同辈的一位名票李吉甫老先生(我当时称他为六爷爷)演《探母》的四郎,黄钟大吕,气足神完,堪称“惊座”。连我这不懂戏的娃娃也为之心摇目眩。后来听我父母对我讲起,刘鸿昇之所以以“一探”成名,实因得自李六先生的亲炙,而李的《探母》,据说是深得奎派法乳的。
程长庚虽为徽人,但其唱法熔昆、乱、京、弋于一炉(“京”指清代中叶以来流行于京都的高腔,也称“京腔”。据王季思教授考证,京腔与后来的皮黄有着密切血缘关系。有人认为,皮黄调是由程长庚融会各个剧种唱腔之长而创始的,其说似未可信),不仅嗓音高亢,腔调纯正,极抑扬吞吐、寓柔于刚之妙,而且善于表演,发展实较全面。老生之外,还能兼演关羽、赵匡胤等红净戏和张飞、刘瑾等花脸戏。据传说,他连旦角也能串演。程氏传人有李四巴、周子衡(票友)等,辛亥革命后尚有余胜荪(名老生余叔岩之弟,行四,建国后尚健在,约于五十年代中期病逝),而程氏琴师汪桂芬尤善模其晚年唱法,最为神似。所以程氏徽派的表演艺术(包括唱、做)应以后来的汪派为嫡传。而谭鑫培、孙菊仙两家,也从程氏的表演和唱腔中吸取了丰富的艺术营养。程氏的代表剧目文老生戏有《群英会》《武家坡》《状元谱》等,靠把老生戏有《战樊城》《镇潭州》《战太平》等,红净戏有《战长沙》《华容道》等。有人认为程平生不演《武家坡》这一类不见经传的齐东野语之流的戏,其实并不尽然。1961年,我在名票韩慎先先生(夏山楼主)处亲自见到程氏《武家坡》单讲台词的手抄本,其“窑门相会”的一大段西皮导板转原板流水,唱词远比现在谭派的词句为多,不但包括了马派(马连良先生在三十年代与王玉蓉合灌全部《武家坡》唱片,百代公司出版)这段唱词的全部和谭派这段唱词的全部在内,而且还多出若干句来。有人还说,程氏不演衰派老生戏,不演戴白髯口近于“外”的戏。可是程氏的保留剧目《文昭关》《鱼肠剑》都是戴白髯的(但非衰派),而贯大元先生在六十年代还亲自授我程氏《洪羊洞》中二黄快三眼的唱法(这出戏却近于衰派,杨延昭戴鬖髯),可见这一说法也不完全可靠。(www.xing528.com)
余三胜、王九龄先后自鄂入京,各以楚调新腔融入京戏,所以又称“汉派”。余氏唱法善用垫字,王的唱法较花哨复杂(但比起后来的唱腔已显得“质木无文”了),在当时各派唱腔中属新变一流。从唱法的渊源来看,由于谭鑫培和余、王都是湖北人,故谭氏以吸取余、王等人的腔调为多。余叔岩是余三胜的孙子,十余岁时曾以“小小余三胜”艺名演出,曾在老倍克公司录有《空城计》《碰碑》《庆顶珠》等钢针唱片,可以作为余三胜一派唱法的参考资料。王九龄一派传人有王玉芳、贾丽川诸人。王玉芳至本世纪二十年代末还健在,虽授徒说戏,但未闻有传人。克伦便(即哥伦比亚)公司钢针唱片录有王玉芳的《取荥阳》等唱段,惟未证其真伪。贾丽川为名老生贾洪林的二叔父,而贾洪林又是著名老生贯大元的姨父,贯在九岁时录制的《闹府》《黄金台》等百代钻针唱片,即为贾丽川所授,是王九龄一派的唱法(这是贯大元先生亲自对我讲的)。王九龄的腔调,至今尚可考见者如《上天台》刘秀的第一唱段中“九龙口进”的“进”字和第二唱段末句“叫寡人怎舍得”的“怎”字(王派此戏唱词为人辰辙,奎派此戏则唱江阳辙),各有一大腔,确有创造性。而贯大元的保留剧目《困曹府》《骂殿》等,俱受业于贾氏叔侄,其中有些唱腔与《上天台》相近似(贯的《困曹府》有蓓开公司钢针唱片,《骂殿》有胜利公司钢针唱片,都是1929年的录音),古朴而别具一格,疑亦渊源于王九龄一派。
根据上述各种直接间接材料,如加以钩稽研讨,并进行比较类推,则谭鑫培以前的几家老生流派的唱法,还不是无迹可寻的。可惜这些材料已久不为人所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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