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以往定义的不足以及对它们的反思,我认为,给出经得起推敲的“人”的定义应该注意满足以下两点。
第一,要沿袭马克思的“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这个思路来给人下定义。这是因为,下定义就是要揭示对象的种差,即类特性。由于我们是要揭示人这种有生命且会活动的物种的类特性,那就的确应从确定其“生命活动的性质”入手。同时需注意的是,我们所要确定的人的生命活动的性质,不仅应该是唯人独有的特殊性,而且还应该属于人的生命活动的“整体特性”,如此才能免除人的定义的片面性和不应有的多元化。
第二,要使所给出的人的定义,既与人类的起源相吻合,又与人在各个时代的状况相吻合,最好还能与人类的整个宿命相吻合。因为定义是揭示对象本质的,必须与对象自始至终相一致。从而一方面能使我们反过来用它判断人类诞生的大致时间;另一方面也能避免我们在以它为标准时,反将其他时代的人或其中的某些人,推断为不是人。
根据以上两点,我给出的定义是:人是凭自造物而生存发展的活动者。这个定义看起来与“人类是不断依靠工具来维持生存的唯一哺乳动物”的说法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已有诸多质的不同。
在我这个定义中,“自造物”首先是指自己创造的东西,其次也包括自己制造的东西。后者或者是对前者的重复,或者是对某种具体自然物的直接模仿,如模仿天然石斧打制的石斧。用“自造物”取代“工具”的必要性在于,它可以将天然工具排除在外,这样就可以避免将偶尔使用自制工具而多是使用天然工具的猿类动物或人类的动物祖先,排除在人的定义域之外。
更为必要的是,以往的“工具”仅指物质生产工具,可人的生存并非仅仅是依靠物质生产工具,而是还要运用其他种类的自造物。因为人的生存或生命活动,并不仅仅是物质生产这一种活动形式,而是一种全面性的活动,既包括生产,又包括生活,还有生产和生活中都必不可少的人际交往。况且,生产也不仅仅是物质产品的生产,而是还有精神产品的生产;生活也不只是吃喝住行,而是还有性配繁衍、生老病死和休闲娱乐等。因此,区别于动物的人的生存方式或生命活动方式,除了会体现为以自造的物质生产工具进行物质资料的生产,也应同时体现为在生产生活的其他方面也在使用自造物进行活动。这就是说,仅有自造物质生产工具还不能叫形成了人的生存方式,只有在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或至少是各主要方面都在使用自造物进行活动时,才算是真正形成了人的生存方式。人的生存方式的真正形成,意味人的诞生。因此,人就是由于全面性地运用自造物生产生活,才正式地由“正在形成中的人”变成了“完全形成的人”。正因为人并不仅仅是依赖物质生产工具才具有了人的生存方式并变成人的,所以改以使用“自造物”这一具有整体性的概念就可以避免片面性,成全全面性。因为它既可以涵括自造的物质生产工具,也可以将自造的生活用具、交往中的语言和人为规则、娱乐中的游戏和竞技、精神活动中的各种产品和活动模式,不论是最初就有的生存经验、自我性知识、对象性知识、语言、人为规则(如原始禁忌),还是稍后出现的信念、信仰、巫术、祭祀、游戏、艺术,抑或很晚以后才拥有的文字、宗教、哲学、科学等,也都统统涵括进来。
人类的所有自造物都属于文化,文化也是人类所有自造物的总称,故我这个定义也可转换为:人是凭文化而生存发展的活动者。
在这个定义中,用“凭”取代“依靠”的必要性在于,“依靠”有出于被动无奈之意,“凭”则有主动选择、自愿如此之意。而“自造物”恰恰就是人的自主选择和刻意追求的结果。这就意味着人一旦是在凭自造物生产生活,就摆脱了大自然对于自己的先天限制或特定化规定,成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者。
在这个定义中,用“生存发展”取代“生存”的必要性在于,动物只是生存,没有发展,人则不仅仅是生存,还有发展。
在这个定义中,“活动者”是特指有生命且能运动的存在者,用它取代“动物”的必要性在于,所有动物乃至所有生物都是以符合自然法则或自然选择的基因突变的方式去适应自然环境的变化而得以存续的,唯独人是用自造物来适应环境或改变自然状况以适应自己而续存的,因而也就不必像动物那样依赖基因突变适应环境变化。加之,只有人是拥有文化的,只有人是能发展且不断发展的。所以,人类已与所有种类的动物都根本不同,只能自成一类,作为与动物并列而不是被动物所包含的另类活动者。这就是说,“活动者”这个概念不全等于动物,而是包括人和动物这两个类。
正因为“自造物”包含了人所创造的一切,而“凭”是自由的体现,“发展”又是唯人独有的存在方式,所以,“凭自造物生存发展”就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整体特性或类特性,就是人与动物的本质性种差或根本性差异所在。并且,正因它是人的“整体特性”和相对于动物的“根本性差异”,所以人与动物在其他各个方面所存在的种种具体差异,也都已被它一网打尽,囊括其中。
【注释】
[1]卡西尔.人论[M].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9.
[2]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9.(www.xing528.com)
[3]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7.
[4]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8.
[5]克里斯蒂安.极简人类史:从宇宙大爆炸到21世纪[M].王睿,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6:53.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105.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994.
[8]郑开琪,魏敦庸.猿猴社会[M].上海:知识出版社,1982:111.
[9]邓晓芒.人类起源新论:从哲学的角度看(上、下)[J].湖北社会科学,2015(7/8).
[10]欧阳光伟.现代哲学人类学[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90,94-95,200-202,210.
[11]施忠连.文化的生物: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6.
[12]施忠连.文化的生物:人[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8.
[13]欧阳光伟.现代哲学人类学[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127-128.
[1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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