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政德文化中,不仅有着对于“民本”德政的大量论述,而且也有着关于“爱民”的丰富思想。就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爱民”主体而言,既包括君主,也包括臣子,与之相适应,君、臣与民三者之间构成了君臣、臣民和君民三重关系,其中与“民”相关的有君民和臣民两重关系。关于君与民之间的关系,学术界已经有很多学者进行了论述,这里仅围绕着臣与民的关系,对源于臣的“爱民”思想加以阐述。之所以强调臣民之间的“爱民”,是因为臣子处于君与民中间,它不仅搭建起君主与民进行沟通的桥梁,发挥着上传下达的作用,而且也对确保政令畅通起着无法替代的作用,在他们身上,更能够使民直接地获得臣对民之爱的现实体验。
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史上,源于从臣出发提出的“爱民”思想,开始于西周,生成于春秋战国,定格于明清之际。在这一悠久的历史传统中,自从在早期的政治文化中开启了从“重神”向“重民”“敬民”“民贵君轻”的转变以后,“民惟邦本”的致思路向就始终没有发生过改变。这说明,不管是哪朝哪代,无论是统治者和统治政策发生了哪些变化,而围绕着君、臣、民的关系调节而引发的治国理政的思考,都始终处于首要的位置,并成为衡量一个政权是否具有正当性、合法性的重要来源和基本原则。对民的重视,早在《尚书·夏书·五子之歌》的“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中,就已经蕴含了对民众在巩固统治者的统治地位中的重要地位,正是从这一认识出发,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主张,既要为民尽心,又要顺应民意、体察民情的“爱民”思想,要求杜绝各种虐民的行为,做民众的保护神。在此基础上,强调了对民要敬更要保的重要性,这在先秦的法家所崇尚的君主专制的论述中可见一斑。但是,在儒家传统那里,从周公的“敬天保民”思想中汲取了营养,而进一步提出了以强调民众的主体地位为特征的爱民思想。春秋时期,传统的宗族血缘关系瓦解,各诸侯国相继划分势力范围,展开了不断厮杀,使周王室遭到重创。在这种情况下,君臣上下、文人墨客都看到了民众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性,相继出台并颁布了一些意在让利于民、惠及于民的政策,以此来收买民心。民众的地位也就不断地被提到“神本”、君本和邦本的高度,要求为政者既要重民又要养民。到战国时期,各诸侯国的矛盾进一步升级激化,演变成一次次的战争。在战争中,一方面,民众的参与为战争的胜利提供了重要保证;另一方面,也造成大量的民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这就使得当时很多思想家将目光移到民众身上,聚焦民众之苦,从提出“君依存于民”开始,经“国依存于民”,到“民贵君轻”的“正在得民”思想。民对于国家、君主的这种重要性,也就使得为臣者在为政实践中,应该致力于贯彻好这一思想,形成了关于为官者对民生问题的广泛重视。从上述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臣与民的关系问题,是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爱民”思想的重要维度。不仅很多思想家,而且很多封建统治者,也都围绕着自己和民众的关系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以希望实现“民本邦固”的目的。
第一,政以仁为德。既然为政要充分体现民的基础地位和作用,那么,这种政治就要求围绕着“民”这一中心展开,这就需要统治者不能拒民于千里之外,而应该让民回归到政治中来。要实现这一要求,就需要在政策上制定一些亲民爱民的措施,即仁政。在中国传统政德文化中,孔子虽然没有明确提出“仁政”概念,但是他却在如同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论语·为政》)的观点中,通过对“为政以德”,实际上对“德政”作出了自己的诠释。在他看来,“德政”与“仁政”并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完全相通的。从这一认识出发,孔子要求为政者首先要做到身正,以正率下,上下同心,形成向心力和凝聚力,才能向着理想目标不断迈进。孟子作为仁政的首倡者,其仁政诉诸民本核心价值理念。孟子用人人皆有的“不忍人之心”来解释人的这种仁爱之心和恻隐之心,并要求君主把这种仁爱之心,用于国家治理,并提出“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孟子·公孙丑上》)。
第二,仁以爱民立。“仁”是什么?这首先可以从构成“仁”的“人”和“二”中得到解释,那就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并表征着两人关系的一个概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但基本的关系人与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和友好相处。在《论语》中,孔子是用“爱人”来解释“仁”,赋予其对他人施予关爱之意,然后将这种对人的关爱推及统治者的角度来看,就赋予仁以“仁民”之意,即要有一颗爱民慈心。孔子说:“古之为政,爱人为大。”(《礼记·哀公问》)孟子用与民同乐和与民同忧来表达爱民的最高境界,他说:“乐民之乐者,民也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也忧其忧。”(《孟子·梁惠王下》)在孟子看来,君主虽然爱物但却不能赋予其仁慈,同样,君子有对民的仁慈但却不具有任何亲情,但是如果把这个问题倒过来解释,就能够让我们体会到这种源于“爱亲”的情怀,完全可以通过对百姓的慈爱,达到对各种生物的喜欢和珍惜。这一方面表明,处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人,在处理亲人和他人之间关系的时候,有着亲疏、远近上的不同;另一方面也表明,在这种不同、差异的背后,彰显着对待他人及生物的一颗拳拳爱心,却始终存在着,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孟子还认为,在人际关系中存在的这种友好和慈善关系,其内在根据在于人性中的善良之心和情感意志。在他看来,人的本性之善又取决于天的本性之善,反过来,从天的本性之善就能够认识和把握人的本性之善,进而通过人的“恻隐之心”,去实施体现“仁者爱人”关怀的“仁政”。可见,孟子通过这种论证,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基于人性论的仁爱天赋理论。荀子则认为,在为政者与民的关系中,为政者要想让百姓对自己亲近,获得百姓的爱戴,就必须让自己首先亲近百姓和对百姓施于仁爱,“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民不亲不爱,而求其为己用,为己死,不可得也”(《荀子·君道》)。在荀子看来,为政者唯有能够让百姓感到亲爱,方能做到“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荀子·王制》)。(www.xing528.com)
第三,爱民在裕养。荀子从孟子的“七十者可以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荀子·梁惠王上》)的富国裕民思想出发,立足于对“礼”的涵养解释,把“裕民以政”作为一个重要的方法,不过是“轻田野之税,平关市之征,省商贾之数,罕兴力役,无夺农时”(《荀子·富国》)几件事而已。荀子认为:“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荀子·王制》)对百姓的“生养”,不仅要使人人都有温饱,更重要的还要使人人都能平安快乐。《淮南子》要求为官者对百姓要有“忧劳”的政治情感,将“忧民”“养民”作为自己的臣民观,把民众的利益作为头等大事,“事起天下利而除万民之害”(《淮南子·修务训》)。《淮南子》还不仅对先秦的贤臣名相大加赞扬,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称他们不仅胸怀民众,在为民谋利上做出了榜样、树立了政治标杆,而且也对他们“忧劳百姓甚矣”的为官品格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和推崇。在此基础上,从“臣”提出要求和规范,并提出了“立公去私”的治民理政的重要原则。这里的“公”首先指的就是“民”的利益。如果不能做到,不仅会出现民怨沸腾的局面,而且也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顾炎武从“有私常情”出发,不仅主张私心为善,公开为人的私欲进行辩护。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纵私欲,走向极端自私。他要求官员在基本满足自己物质需求的基础上不仅要崇尚“奉公忘私”,而且通过维护民众合法的生财权,在确保其基本生活得到有效保障的前提下,尽可能使民“兴孝兴弟”。
尽管上述思想表现出臣对民的重视,但终归只是维系封建专制秩序的手段和工具,是着眼于统治者及其所代表的阶级利益提出的,最终要服务于实现对其政权的巩固和社会的安定之目的。这是因为,民众在社会中处于最下层,不享有对国家治理的权力,这就使得他们许多的利益诉求都无法真正实现,而对于君臣而言,他们手中握有大权,却又不愿意用手中权力为广大民众谋利益,只能用手中权力通过不断地将公共利益私有化,来满足自己的私利,达到巩固自己的江山社稷的目的。所以,中国传统政治文化发展史上的这些“重民”思想,它既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常态情况下臣民之间在政治上的隶属关系,也不能彻底改变民对臣、民对君的人身依附关系。这说明,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的“爱民”思想,具有非常明显的局限性。不过,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在这一思想深处,也蕴含着一个深刻的道理,这就是,任何一个时代的为政者,都应该立足于人民来确立自己的为政理念和执政方式,这既是对为政者权力的一种限制,也为其指明了执政为民的发展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说,在今天,我们党倡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就是在对传统“民本”“爱民”思想进行批判的继承基础上提出的。习近平总书记在很多讲话中都曾引用“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乐民之乐之,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之,民亦忧其忧”等古训,也表明了中国共产党人对中国传统政德文化中的“爱民”传统重要性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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