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树才,我跟大家聊聊关学曾和北京琴书。琴书泰斗关学曾先生,是他定名了北京琴书。老先生十几岁学习琴书,也叫单琴大鼓,也叫五音大鼓,反正都没有一个统一的名称。那会儿老先生学徒呢,跟石金荣先生学,又跟常德山先生学,后来到解放以后,北京琴书怎么定名的呢?先生在1952年,全国曲艺形式调演,人家有报什么西河大鼓,京韵大鼓,四川清音,京东大鼓,什么单弦,等到我们先生这展演的时候一报幕说叫琴书,老先生就动脑子了,等最后从朝鲜慰问演出一回来以后,我们先生跟吴长宝先生,是我们先生的伴奏琴师,跟他说想把琴书改为北京琴书,说怎么改为北京琴书呢?你说我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我说的又是北京的事,我吐的又是北京的字,我说的又是北京的话,又是北京的音,我给它定北京琴书怎么样?吴先生也说这可不错,然后就在前门箭楼那儿演出,第一场就写水牌北京琴书,演唱者关学曾。那么这一登台,这一唱可就引起很多人的反响,包括那会儿的大家、文学家,还有这理论家,包括老舍先生都说,你要是定名北京琴书,你得对得起北京这俩字。那么北京这俩字是什么呢?它得体现政治、文化、经济和市民口味。说白了你要提高点档次,不能再有这些糟粕的东西。我们先生从那儿会就开始改板式,定唱腔,改这个词,改这个字,改这个事,就开始往大俗大雅那方面规整,也就没有一些糟粕的东西了。最后定名北京琴书,这反响也非常好。我们先生也是把它定名北京琴书的第一人,也是开北京琴书历史的第一人。
在2001年,我那会儿是非常喜欢唱,什么京剧、评剧、歌曲,什么弹吉他,什么演小品、说相声、唱歌、玩摇滚,我什么都喜欢。我跟著名作家浩然老师是忘年交,浩然老师说你找琴书泰斗关学曾先生去学北京琴书吧,他没徒弟。我说我找人家能收我吗?在哪儿住呢?关先生是北京曲艺家协会主席,我就买了一个他出的光盘,我一听:“我从小在北京土生土长……”哎呦,怎么这么好听呢?我说这人得多大岁数了?我找他去。第二天我就从我们老家河北三河,坐着930就来北京了。这一下北京啊可就瞎了,偌大的北京城上哪儿找去?
车站那会儿有一个公用电话拿起来就打,打什么?找谁?拨114,我查一下关学曾,人家不给你查,人家是名人。我说那怎么办?我说在曲艺家协会,得,拨曲艺家协会,就查114又查北京曲艺家协会,人家说关老师是主席,我说你知道他电话吗?人家说不能给你,这是人家保密的。我说他在哪儿演出?人家说在老舍茶馆演出。我就跟着坐车到老舍茶馆,到老舍茶馆一问呢,关先生已经不在这儿演出了,我问上哪儿了?他说不知道。
王树才表演北京琴书
后来我问经理,找这些当领导的,你知道关学曾先生在哪儿住吗?说在哪儿住我们不知道,不过他在那儿工作我们知道,在北京曲艺团,也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单位。我说北京曲艺团在哪儿?人家说在东三环,在东三环双井桥那块,你去吧。哎呦,我又从那个老舍茶馆到了东三环东南角双井桥那儿。到这儿一下车,到北京曲艺团这门口,原来那地还没有牌子呢,牌子上写着北京歌舞剧院有限责任公司。人家门卫不让我进去,我说我找人,他说你找谁?我说我找关学曾先生,他说没有这人。等后来从这里边出来一个老先生,我就问一上岁数的,我说大爷我问您点事,你知道关学曾先生在这儿上班吗?说不在这儿上班,早退休了。我说你知道关学曾先生在哪儿住吗?人家瞧咱们也不像什么坏人,说我告诉你一地,保不齐是这儿,你坐300路到洋桥那儿,去北京京剧院后身儿那儿有一个北京市文化局职工宿舍,关先生可能在那儿住。我说行,谢谢您了。我车坐300,到洋桥,打个摩的,又到北京京剧院那儿,我说你知道文化局宿舍在哪儿吗?人家告诉我从小桥边,奔这里面。到里边了,好容易找到了北京市文化局的宿舍。我说问一下关先生在哪儿住?是在这儿住,你找他?我说我想跟他学徒。你这是?老先生是在这儿住,但是学徒收不收我不知道。你知道在哪儿住吗?人家不告诉咱们。
后来过来一个上岁数的人,70多岁了,我就问:您知道关学曾先生在哪儿住吗?他说你问我算问着了,就在我楼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咱们的相声泰斗级人物,一马二赵之一,一马是马季,二赵是赵世忠,赵振铎,捧哏大师。说就在我楼下,你去问吧。又问我干吗?我说我想跟关先生学北京琴书。老先生说:噢,老爷子没徒弟,你找去吧。我到门口一按门铃,出来一个保姆,也就是小姑娘。她说你找谁?我说我找关学曾先生。是这儿,你有预约吗?我说没预约。说你等一下,关先生正听段子呢。我就在门口等着,等了有两三分钟,那是我人生中最长的两三分钟,太长了。
后来开门了,说你进去吧,关老师在里边呢。我就进去了,进去就在先生旁边站着。这会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这一睁眼,我在旁边呢,他乐了,说你找谁啊?我说:关老师,我想跟你学北京琴书。老先生一听就乐了,你叫什么?我说我叫王树才。说你会唱吗?咱们哪儿会唱啊,对吧?我说我会唱。他说你唱两句,我说我给你唱一段“赔电脑”吧,他说行,你唱吧。“我从小北京土生土长”,老先生一听,嗓子不错,夸我一句,也就是我们先生这一辈子就夸我这一句,从来不夸我。到后来跟先生学徒的时候,就见唱的非常好了,词儿、字儿、劲儿、味儿都特别好了,老先生就说哼,今儿树才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只能是有点意思,不会鼓励式教学,不会,非常好,OK,没有这个。我这一唱老爷子说嗓子不错,说你要学啊?将来有机会你要来,每礼拜六上午来,我管饭,管炸酱面吃,不收学费。我这一听我说谢谢关老师。他说你渴了吧?来,华子,保姆叫华子,华子把那西瓜切了,那会儿6月份也挺热了,我找了一天饭也没吃,到那点已经5点多了,从早上5点钟到下午5点多钟,这一天也十多个小时了,饮料也没喝,就找,终于找到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那感觉。给我切西瓜,我拿着西瓜就吃。我吃着吃着觉得不对了,这半拉西瓜也让我吃了。后来老先生越瞧我吃越高兴,说你都吃了吧,整个一西瓜让我吃了。吃了以后,你们家是哪儿?我说我是河北三河的,怎么来的?我说我坐车来的。说要想学我给你一本书,我给你写上名,给签上名,现在这本书我还留着。写上名,然后这儿一盘磁带,你听听,里边有一个叫《长寿村》,先听听这一段,然后下礼拜你就来吧。这一说下礼拜来我心里就踏实了,我说好,谢谢关老师。我说我就回去了。他说回去吧,记着我电话,到家以后给我回个电话。我就回家了。
等回家以后,等礼拜六就开始跟师傅学了,这学着学着学了两个月了,就不想学了,怎么不想学了?
这学徒先生是不收钱,还管饭,可是你得有时间练。礼拜六学一天,回去练一个礼拜,练唱,练表演,练打板。打鼓学俩月不想学了。我们家孩子多,我那时候就4个孩子,现在是5个孩子,我得吃饭呢对不对?上上海了,给人家跑外去了,就是联系业务去了,这联系业务我可没跟师傅说。到礼拜六了我就没来,老先生给我打电话,“喂,王树才,”那会儿有手机了,买手机了,方便联系。我说师傅,你在哪儿呢?你这礼拜怎么没来呢?我跟您说,我在上海还有点事。他说上海还有朋友呢?那得了,挂了。我就不想学了。等到下礼拜了,师傅礼拜五打电话:“王树才,”我说:“师傅,”“你这礼拜来吗?”我说:“是这样,我这边有点事没办完了,我去不了。”那好吧,又挂了。(www.xing528.com)
琴书泰斗关学曾
等到第三个礼拜,编瞎话,我就编吧,反正我就不想学了,你学了这个也挣不着钱,还得生活是不是?老给我打,打了有七八个礼拜,到礼拜五老师就给我打,你这礼拜怎么还没回来?我说师傅我给你说吧,到一个月没给我开工资呢,我这也没法回来。那得了,反正编瞎话,反正就不想学了。到最后又给我打电话,是礼拜五的上午就给我打,说树才你这礼拜回来吗?我说师傅你放心吧,我这礼拜绝对回去。我说他们也把工资给我开了,俩多月了。我从上海第二天就坐火车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我们先生正教课呢,就教我这些师哥们。他说王树才回来了。我说给您拿孔乙己家酒,还有什么茴香豆,从上海带的绍兴老酒什么的,都给带回来的。他说好,学吧。我就感觉并不是我想学,你说老先生也不欠你的,人家教你还不收学费,为什么?他觉得你是一个人才,他觉得这一辈子找到一个能把北京琴书这门艺术传承下去的这么一个人,可是他又不说。就为了把这北京琴书传承下去,所以等到礼拜五就给你打电话。那么大一个曲艺大家、可以说琴书泰斗、曲艺大师,创立了北京琴书这门艺术。中国有三大泰斗,一是琴书泰斗关学曾,京韵泰斗骆玉笙,相声泰斗马三立,这三大泰斗。老爷子那会儿可以说有多大身份?给你打电话,他就特别喜欢北京琴书这门艺术,他想把它传承下去。所以我下决心就跟他学了!这一学可就学了,又学了几个月,学半年了,就学一句,《长寿村》的第一句,“谁都爱听长命百岁这句吉祥话”。师傅说王树才你唱唱这句,我就唱,谁都爱听长命百岁这句吉祥话。这一唱先生说有点意思,咱们学第二句。这刚学第二句,6个月了就学一句。因为这北京琴书听着特别简单,就跟说话似的,唱着也特别自由,就跟聊天似的。可是它就是难唱,我学6个月就学一句。2003年北京市文化局、北京歌舞剧院、北京戏剧艺术职业学院联合招生,招什么呢?要招北京琴书,还有京韵大鼓、单弦、西河大鼓,招这曲艺人才,后备人才大专班。招生我不知道,我们先生给我打电话说树才,赶明儿当演员,你去不?我说这么大岁数人家能要我吗?那时候我三十五六了。他说去试试吧。北京歌舞剧院那儿,就是双井桥那儿招演员呢,你就报那个北京琴书。
我可就到那儿去了,那儿有报名处,这一递什么身份证,报名填表,刚一到那儿,找那报名的负责人,我说我报名,我问招演员吗?人家说你这家长给谁报名呢?我说那什么,我给我自己报名。说我们这儿招演员都要18至26的,原则上这样。我说我是给我自己报名,你多大了?我说我35了。人家说你这岁数超了,我刚要走。人家说你报什么专业?我说我报北京琴书专业。来来来,那什么,你跟谁学的?我说我跟北京琴书泰斗关学曾老师学的。那写上吧,先报上。这刚给我报上名,最后一试、二试、初试、复试,什么初赛、决赛,到最后,到这个北京戏剧艺术职业学院那大舞台上,我唱《长寿村》,关老师还有曲艺界的老前辈,还有赵玉明老师,还有这个京剧表演艺术家,那时是北京职业艺术院校的院长孙毓敏老师,也是京剧大师,荀派大师。就考试,我在台上。等最后我哥哥,就是关老师的儿子,关少曾跟着去的。回来跟我说你猜猜怎么着?你这一上台,你师父说这是我徒弟,后来孙院长,就是孙毓敏说这个人我要了。
人家是旦角,大青衣。关老师说,我这一张嘴,孙院长说这可不错。后来我们先生说这是我徒弟,那我更要了。那感觉,那会儿就是通过复试、初赛、决赛就进入了最后一轮,考文化课,那会儿可就瞎了。我那时候35岁了,你让我考文化课,就跟那普通高考似的,我哪儿考得了!六月份参加全国高考,开始回到老家那儿补习班,最后还别说一百多分,也过线了,146分,那时候招的分对我们应该放宽了,反正一百多分,不错。我跟先生说考的还不错,一百多分呢。还不错,那就等着吧。等着等着!2003年还赶上了闹非典,我不也一直老跟先生学嘛,到6月中旬先生给我打电话,王树才,我说师傅,你明儿别来了,当时我这眼泪就下来的,我说怎么了?嗨,你想哪儿去了?这不是北京闹非典吗,别来了,等过这段时间你再来吧。我说知道了师傅,我以为又给我开除了不让我来了哪!
等最后2003年9月份,我现在还记得那个开学的日期,911,9月11日到北京戏曲学院报道,2005年毕业,毕业以后就直接调入北京歌舞剧院,北京曲艺团,从事北京琴书这一门艺术的专业表演、演唱、创造研究什么的。
我从老先生身上学到了一种为人,老先生那么大岁数了,不图名,不图利,你跟他学艺还不收钱,还管炸酱面吃。七八个徒弟到这儿来吃,煮一大盆面条,然后还有小菜,还有凉拌的猪头肉,好多。我就觉得,如果没有我们先生第一次对我这么好,也就没有现在的我。
天桥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地方,因为原来有一个拍天桥的纪录片,我曾经给这里边配过唱。我们先生也是学艺在天桥,成长在天桥,最后北京琴书的绝唱也是在天桥。那会儿天桥曲艺茶社成立之初,我陪我们先生来,那时候老先生已经是83岁高龄,已经唱不了了。后来我说,师傅,你唱一段吧,在台底下。后来老先生就特别兴奋,那我演唱一段吧。“今天的天桥曲艺茶社成立,还抬举我为名誉主席。”我现在还记得,那是我们先生在天桥的最后一次影像,最后的绝唱也留在了天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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