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好莱坞大片《出水芙蓉》曾经风靡世界,创下全球1.8亿美元的票房纪录。这部影片最让人捧腹的情节之一是,为了阻止男主人公史蒂夫结婚,经纪人雇佣了一个女演员,假扮史蒂夫的妻子,并带了三个与史蒂夫同样是红头发的孩子,大闹婚礼现场。而生活在21世纪中国的白雪,做梦也没有想到,好莱坞的经典一幕竟然活生生地在她的婚礼上上演了。就在她与心上人宋山互戴结婚戒指这一神圣的、激动人心的时刻,一个农村打扮的女人领着两个双胞胎模样的男孩子,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止冲进了礼堂,并大喊:“你不能结婚啊,我们娘儿仨咋办啊?”白雪看到这里,一下子就乐了,贴在宋山的耳边悄悄地说:“你这创意过了,也太别开生面了吧!”可当她看到宋山惊恐的表情时,她和现场的音乐、灯光一样,静止了!这时,整个礼堂静得仿佛只剩下这娘儿仨。这娘儿仨也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宋山这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嫂子,你来这里做什么?”女人哭喊道:“我不是你嫂子,我也不做你嫂子,我等了你十多年啊!快,快给阿爸跪下让他不要扔下我们!”两个孩子哭喊着:“阿爸,不要扔下我们!”并跪倒在地。当白雪明白过来,这并不是宋山特意安排的“别开生面”的婚礼情节时,羞辱、无助推动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婚礼现场。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仅仅是婚礼现场的嘉宾,任谁都会对这一幕好奇、不解。这个闯进婚礼现场,被宋山称为嫂子的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阻止婚礼进行?他又为什么让两个孩子称宋山为阿爸?局外人都想探寻个究竟,更不要说新娘白雪了,没错,现在最需要得到解释的是白雪。
不想面对,但终究还是要面对。再见宋山时,一向温文尔雅的白雪,依然无法控制地大喊道:“宋山,这就是你给我的‘别开生面’的婚礼吗?你说你是农村的,我不嫌弃;你说你父母双亡,我爸爸告诉你这就是你的家;可你怎么又冒出来了农村的老婆和孩子?我们白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白雪气得拿起身边的抱枕就要扔过去,但一看宋山憔悴的面容、几天没有刮的胡子,心不由得软了下来。宋山马上说:“小雪,你听我解释,她真的是我嫂子!”“你骗谁?孩子都在叫你阿爸,你以为我聋了吗?”“小雪,我知道我们门不当户不对。我也知道以你的家庭背景嫁给我,真的委屈你了。所以我答应给你一个别开生面的婚礼。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出现,都怪我太大意了,我以为已经处理好了。我不奢望你原谅,只求你听我解释。”白雪不说话了,宋山道出了他一直对白雪难以启齿的一段往事。
原来,宋山出生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小山村,在他童年的记忆中那是一个走也走不出来、绵绵无尽的大山深处。宋山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爸爸含辛茹苦拉扯他和哥哥长大。可想而知,他的成长会有多么艰辛。而宋山是一个非常有志气的孩子,从小品学兼优,他发誓要走出那座封闭的大山。1998年9月,宋山读高三的时候,哥哥宋川结婚了,嫂子是邻村的,叫李小兰,就是闯进婚礼现场的那个女人。1999年1月,当宋山走了一天的山路回到家,把期末考试全年级第一名的成绩单递给老父亲时,父亲憨厚地笑了,他磕了磕手中的水烟袋对宋山说:“你嫂子怀孕了,昨天搭村里的车去查了,是双胞胎,三个多月了。你哥在采石场回不来,有活儿你多干点!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喽!”宋山也很高兴,和父亲聊到了很晚。
然而,厄运又再一次悄悄地降临到了这个家庭!就在宋山感觉刚迷迷糊糊睡着时,一阵低低的、但很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老宋,我是村长,开门!”宋山竖起耳朵听着。父亲开了门,来人一阵耳语,听不清。可是,接着父亲一声悲恸的哭喊划破了夜空的宁静:“老天啊!你为啥这样对我啊?”宋山从床上跳下来,抓上衣服就跑了出去。当宋山明白是怎么回事时,他的大脑“嗡”的一下,无论是父亲的哭喊,还是来人的劝慰,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原来,昨晚采石场发生意外,哥哥宋川不幸当场死亡。悲痛刹那间击垮了这个家庭的每一个成员,年迈的父亲一夜间白了头发,嫂子李小兰更是哭昏过去几次。宋山忍着悲痛料理了哥哥的后事。就在宋山准备动身回学校时,家门口一阵吵闹!宋山跑出去一看,原来是嫂子李小兰的母亲带了十多个人来接李小兰回家。而父亲拼了老命似的拦着。“我接我女儿回家怎么了,她才二十多岁,总不能一辈子留在你们宋家吧!”“亲家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吗?就算我求你了!你就给宋川留点骨血吧!”父亲央求道。“既然你都把话挑明了,我就直说了,没错,小兰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不能要的,她还年轻,带个孩子怎么再找人啊!”宋山听到这里,跑上前,扑通一声给李小兰的母亲跪下了,说:“大婶,求你了,孩子生下来,我负责养!”“孩子你养,那我闺女咋办?你也养吗?”宋山无语了。可是万万让宋山想不到的是,父亲接话道:“养,宋山养!”“好,如果你们老宋家能负责我闺女一辈子,如果宋山能娶小兰,我就不接了。你给个痛快话!”宋山听到后站起来,往后退,潜意识里就是想逃。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父亲,低声说:“不,不行!”父亲也愣在那里,就这样时间静止了有一分钟。就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父亲打定了主意,他走到宋山面前,突然跪下来,未开口已老泪纵横,接着说:“爸对不住你!爸求你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和你哥哥一起走了……”宋山跪倒在地,抱着父亲痛哭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宋山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摆弄着领结婚证,被摆弄着按照当地风俗举行婚礼,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由于宋山当时刚刚18周岁,完全不符合法定结婚年龄,李小兰的哥哥就伪造了一本户口簿,去婚姻登记机关进行了登记。
宋山在婚礼当天就返回了学校,繁重的学习让他忘记了一切的不幸。就在宋山高考前夕,哥哥的遗腹子一对双胞胎儿子出生了,出生证父亲一栏写的是“宋山”。老父亲只有看着一对孙子的时候,脸上才能浮现一点笑意。就在宋山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再也经受不起人生如此跌宕起伏的父亲离开了人世。父亲临走前拉着宋山的手说:“爸知道委屈你了。可是婚姻就是那么回事。你要替我和你哥照顾好他们娘儿仨!”宋山哭着答应了。
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开学的日子也到了。但李小兰的娘家人坚决不允许宋山去读书,宋山无奈之下只得给李小兰写下承诺:“宋山绝对不会抛下妻子李小兰,绝对不会另娶她人。”
走出大山的宋山,无法面对这段婚姻,大学期间从未返回过家乡。大学毕业后,宋山来到深圳,虽然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宋山从未接受过李小兰,但他却把她当作妻子,因为拜完天地就是夫妻的思想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他从未怀疑过。即使在大学期间,他宁可自己饿肚子,也坚持每月寄钱给李小兰母子。宋山也想了结与李小兰的这段婚姻,工作后曾经回家试图说服李小兰离婚,但没想到被李小兰的哥哥一顿暴打。久而久之,宋山放弃了,他想,算了,大不了我就这样一辈子吧!
宋山自认为命运关闭了他的那扇爱情之门,但当他遇见白雪后,他被爱情打了个措手不及。宋山在朋友聚会时结识了白雪。白雪是一个知书达理、聪明美丽的现代女孩,同时家境非常优越。白雪的身边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白雪对宋山情有独钟,虽然宋山也很喜欢白雪,但他不敢接受这份爱,因为他清楚李小兰不可能放手。宋山越是躲避,白雪越是感觉宋山和别人不一样。有一天,白雪直截了当地问宋山:“我知道你喜欢我。可你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宋山支支吾吾地说:“我是农村长大的,从小没有父母。我配不上你!”一听到这个原因,白雪对宋山是又爱又气。白雪对宋山说:“我不在乎,我只喜欢你这个人。”从那一天开始,俩人的关系又进了一大步。和白雪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可宋山一想到李小兰,内心就无限的煎熬。甚至有几次,宋山想把一切都告诉白雪,但他欲言又止,因为他不想失去白雪。
直到有一天,宋山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无效婚姻的介绍,比照自己,他和李小兰结婚时才刚刚18周岁,根本未达到法定的23周岁的规定。恰恰属于未到法定婚龄而婚姻无效的情形。压在他心中那块阴霾瞬间无影无踪了,宋山心想:“太好了,我和李小兰的婚姻属于无效婚姻,无效婚姻自始无效,那我就可以不用与李小兰离婚了。”于是,宋山急切地约白雪见面。白雪见到宋山时感到很吃惊,因为她以前从未见过宋山这么轻松和开心,仿佛全身都充满了阳光。宋山非常浪漫地单膝下跪,向白雪求婚,宋山诚恳地说:“我不能给你荣华富贵,但我会真心真意对你!”白雪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之前,虽然给过宋山很多暗示,但宋山都回避了。白雪非常幸福地让宋山给她戴上了订婚戒指。
接下来,宋山开始筹备婚礼,他坚决不让白雪操心。他说:“你等着,我要给你一个别开生面的婚礼,要让你对这个婚礼永生难忘。”看着宋山每天和婚庆公司的人搞创意,白雪心中充满了幸福和期待。
期间,宋山给李小兰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宋山告诉李小兰,他们之间的婚姻是无效的。他们之间仅是叔嫂关系,但他会负责她们娘儿三个的生活费,并劝李小兰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李小兰接到信后,只读了一遍,霎时间,感觉天塌地陷。她可以忍受宋山一辈子不理他,但她无法想象离婚、无法想象被抛弃,因为那将意味着她在村里无法抬起头。于是,李小兰带着孩子出现在宋山的婚礼上。
白雪听完这一切,她震惊了,一方面,她气恼宋山对她隐瞒这一切;另一方面,她不仅心疼宋山这些年的煎熬和艰辛,更钦佩在这个浮华的世界上他的责任感。看到宋山垂头丧气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禁心疼了。话也软了下来:“那她现在在哪儿?”“谁?”白雪调皮地说:“呵呵,你嫂子!”宋山听到这儿,这么多天的心终于放松了一点,因为他知道白雪已经开始原谅他了。“我把她和孩子安排在了宾馆。”白雪说:“那我们赶紧去接他们吧!总不能住在外面啊!和她好好谈谈,不管怎样,他们也是你嫂子和侄子啊!”
宋山和白雪来到宾馆。李小兰见到白雪就急了:“你们怎么还在一起?你为什么还缠着宋山?”“嫂子,你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白雪试图让李小兰安静下来。可李小兰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吼道:“我听你说什么?你抢了我男人,还有脸站在我面前!滚!”宋山和白雪只得无奈地离开宾馆。
第二天,当宋山再次来到宾馆时,宾馆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李小兰和孩子昨天就已经退房离开了。李小兰的不辞而别让宋山很意外,也很着急,因为李小兰在深圳举目无亲。而让宋山更意外的是,几天后,他接到了法院的传票,李小兰以重婚罪将宋山告上了法院,同时请求法院宣告宋山与白雪的婚姻无效。
但犯罪不是由公安机关或人民检察院立案侦查吗?受害人自己可以直接向法院起诉吗?让我们先了解一下刑事自诉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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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事自诉案件是相对于人民检察院代表国家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的公诉案件而言,是被害人或其法定代理人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由人民法院直接受理的轻微的刑事案件。《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204条规定了自诉案件的范围:(1)告诉才处理的案件;(2)被害人有证据证明的轻微刑事案件;(3)被害人有证据证明对被告人侵犯自己人身、财产权利的行为应当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而公安机关或者人民检察院不予追究被告人刑事责任的案件。其中,重婚案就属于被害人有证据证明的轻微刑事案件。
这么一看,这李小兰还挺懂法的。其实,李小兰哪里懂得这些法律规定,哪里知道什么自诉案件、公诉案件啊!在她的脑子里,她只知道判案的地方是法院。那天,宋山和白雪离开后,她在宾馆越想越气,心想:“我就不信没有个地方说理!”于是她带着两个孩子几经周转来到了法院,并在法院门口大声哭诉,要法院给她主持公道。法院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李小兰坚决要告宋山这个陈世美。可以说,李小兰碰巧来对了地方,“重婚罪”刚好属于法院受理“自诉”案件的范围。
法庭上,宋山看到了李小兰提交的13年前的那本结婚证,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照片上的自己,一脸稚嫩,满眼迷惘。就是这本结婚证,让他无奈了13年、禁锢了13年、痛苦了13年。宋山也看到了当年他写给李小兰的那份承诺,那张纸条向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宋山很坦荡,他不想回避什么,也不想隐瞒什么,所以宋山也提交了他与白雪的结婚证,这本结婚证让他对未来有了新的希望,就是今天站在法庭上,他仍然能忆起他领到这本结婚证时的欢愉。宋山承认两本结婚证上的男方都是自己。但他答辩称:“我与李小兰的婚姻属于无效婚姻,领取结婚证时,我才刚刚18岁,完全不符合我国法定结婚年龄。并且,这十几年来,我与李小兰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我在与白雪结婚之前也写信告诉李小兰我们的婚姻无效。根据法律规定,无效婚姻,自始无效。因此,我不构成重婚。”
那是否真如宋山所讲,他与李小兰的婚姻属于“无效婚姻”,他并未构成重婚罪呢?
法条链接>>>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第十条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婚姻无效:
(一)重婚的;
(二)有禁止结婚的亲属关系的;
(三)婚前患有医学上认为不应当结婚的疾病,婚后尚未治愈的;
(四)未到法定婚龄的。
律师说法:无效婚姻和重婚罪>>>
首先,我们要先来了解一下什么是无效婚姻。无效婚姻是指男女两性虽经登记结婚,但由于违反结婚的法定要件,而不发生婚姻效力,应被宣告为无效的婚姻。
根据以上的分析,宋山与李小兰结婚时,宋山刚刚18周岁,未达到男性22周岁的法定婚龄,该婚姻确实属于无效婚姻。无效婚姻自始无效。在这一点上,宋山是正确的。但是宋山对无效婚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他知道未达法定婚龄属于婚姻无效的原因,但他不知道无效原因是相对原因,无效原因在宣告婚姻无效前已经消失时,其婚姻转化为有效的婚姻关系。也就是说,2003年,当宋山年满22周岁时,宋山已经达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他与李小兰的婚姻已经转化为有效婚姻。
第二,他知道无效婚姻自始无效,但他不知道无效婚姻应经宣告无效。即婚姻无效必须依诉讼程序宣告方才无效,而不能由当事人自行认定为无效。也就是说,即使今天的宋山仍未达法定婚龄,但在法院未判决宣告之前,这种婚姻还是处于有效状态,而不是宋山一封信就可以确定婚姻无效的,宋山还要受到此婚姻的约束,宋山与白雪再行结婚,同样构成重婚。
在法官主持的调解中,李小兰给了宋山一个机会:“只要你答应不离婚,我就不追究了。”宋山没有抬头,他的声音不大,可是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李小兰绝望地盯着宋山:“那你就去坐牢吧!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等了13年了!”宋山说:“何止是你,我也如此!嫂子,我们宋家对不起你,我不祈求你的原谅,我仍然会负责你和孩子的生活。”
最后,法院判决,宋山重婚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宣判后,宋山被带走时经过了白雪的身边,白雪看着宋山的眼睛说:“我等你,你欠我一个婚礼!”听了白雪的话,宋山笑了,发自内心地、轻松地笑了。
这是一个荒诞但却让人感觉到悲哀的案例,宋山虽然受到了法律的处罚,但他同时也是受害人。关于他的行为,抛开法律规定不谈,我们很难去评述他的对与错。他勇敢提出抚养侄子的行为让人赞许。而在他这个年纪,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也在情理之中,他与李小兰被迫结婚也是在父亲以死相逼下做出的无奈之举。我们仔细度量,如果我们置于那种境地,我们又能何去何从?我们会不会也被推波助澜以致犯下如宋山那样的错误?这的确值得我们深思,但法律毕竟不同于普通的情感,它有时候是严苛的,也以此达到教育和指引的目的。回头看,我们说李小兰和白雪也同样是受害人,只是一个最终得到了爱情,一个失去了爱情或从未得到过爱情。但不变的是,爱情或者说夫妻之间,最根本的还是忠诚,本案中宋山和白雪结婚,看似他对李小兰构成了不忠,但仔细想想,宋山在婚姻面前是忠诚的,他是在认为自己与李小兰的婚姻无效后,才接受白雪的爱情;他忠诚于自己的内心更忠诚于爱情,因为与嫂子之间并没有爱情,所以他与嫂子并没有夫妻之实,而这些,都是他最终能够获得真正爱情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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