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社会科学：孔德的空间实证

孔德在《论实证精神》中说：“据此基本学说，我们所有的思辨，无论是个人的或是群体的，都不可避免地先后经历三个不同的理论阶段，通常称之为神学阶段、形而上学阶段和实证阶段。”（奥古斯特·孔德 2011）在孔德看来，这三个阶段的重要性和意义是不同的。前两个阶段分别是预备阶段和过渡阶段，都是为第三个阶段做准备和铺垫，而第三个阶段才是最为重要的阶段。孔德对于实证阶段的重视，可谓溢于言表，他说：“最后这一阶段才是唯一完全正常的阶段，人类理性的定型体制的各个方面均寓于此阶段之中。”（奥古斯特·孔德 2011）换言之，实证阶段之前的阶段都不是“完全正常的阶段”，都存在问题，都有其明显的不正常性，所以，最终就需要进入到第三阶段，就是实证阶段。可见，孔德把实证精神提高到一个很高的地位，认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研究都需要通过实证的方式来开展，相关知识的获得以及辨别真伪都需要通过实证来予以检验。这种实证研究的精神，体现了科学的精神。基于这种实证精神的实证研究，强调的是研究者和研究对象之间的互相验证与感应。这是一种身体和外部世界之间的一种新的关系，体现的是一种新的世界观。这种新的世界观需要用新的研究方法去研究外部世界以及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这种新的方法就是实证研究方法。

事实上，孔德的实证精神之中就已经包含了空间实证的思想。孔德说：“我们的实证研究基本上应该归结为在一切方面对存在物做系统评价，并放弃探求其最早来源和终极目的；不仅如此，而应该领会到，这种对现象的研究，不能成为任何绝对的东西，而应该始终与我们的身体结构、我们的状况息息相关。”（奥古斯特·孔德 2011）从空间的角度来看，这强调的就是外部空间和身体空间之间的内外呼应。在神学和形而上学阶段，身体空间和外部世界是互相隔离的，其共同的缺陷在于它们都把空间视为均质的、连续的、与人的身体无关的“客观空间”。结果，往往得到的是“固有的根本无用的含糊而武断的解释”，无法真正认识世界，更无法改造世界。孔德进一步批判说：“那些含糊原则，不具备任何充分证据，向来引起毫无结果的争论。”（奥古斯特·孔德 2011）实证研究就是要打破传统的对象化身体的思维模式，把身体放到哲学问题的中心，进而真正地去理解人与世界的关系。在阐述这个思想时，孔德采用了举例的方式来说明，他说：“在一个盲人的种族那里不可能有任何天文学，不管设想该种族如何聪慧。”（奥古斯特·孔德 2011）天文学是研究宇宙空间天体、宇宙的结构和发展的学科，是一门古老的科学，自有人类文明史以来，天文学就有着重要的地位。但是，孔德用这样的例子来说明宇宙空间既不是神学家所理解的纯粹空间，也并非哲学家所理解的理智的直观空间，而是于现象身体与世界的关联之中的现象空间，也就是社会空间。因此，人类要认识宇宙空间，就需要通过身体空间去实证地认识，而不是单纯通过思辨去认识。如果思辨能够达到认识宇宙空间的目的，那么，盲人也应该有天文学。

孔德觉得可能还有不少人理解不了，他就进一步强调：“无论是可能为数更多的暗黑星体的背面，还是我们透过大气去观察的天体，到处都是一片阴霾。”（奥古斯特·孔德 2011）这句话通过进一步强调观察宇宙空间的角度和媒介对于所看到景象的影响，是一种典型的空间实证的研究思路。其实，孔德讲到这里，读者应该可以很快就联想到“盲人摸象”的典故，因为不同的盲人所站的位置是不同的，站在大象前后左右的盲人分别伸手去触摸大象，这就是一种实证研究的方法，就是通过人体空间中的手去实际触碰大象，进而去认识大象。但是，由于盲人们所站空间位置的不同，所触摸到大象的部位也不同，因此，所感觉到的大象也不同，对于大象有各自不同的描述和认识。摸到了大象的牙齿盲人认为大象就像一个又大、又粗、又光滑的大萝卜，摸到大象耳朵的盲人认为大象是一把大蒲扇，摸到大象腿的盲人认为大象是根大柱子，而摸到大象尾巴的盲人认为大象只不过是一根草绳。尽管这些盲人的结论都是片面的，但是其实证研究的方法是一样的，都是通过用身体去接触的方式来认识大象。把所有这些实证研究汇集起来，关于大象的真实情况就会出现，这就是实证研究的魅力所在。对此，孔德进一步解释道：“在这种关系中，我们自身的整个条件，无论是内在的或外在的，都必然和我们每一项实证研究息息相关。”（奥古斯特·孔德 2011）这层空间实证的思想后来被梅洛·庞蒂捕捉住，他据此提出了“身体空间”理论，说：“我是通过我的身体对世界的某种占有，我的身体对世界的某种把握。”（梅洛·庞蒂 2012）所以，孔德的实证研究思想本身就包含有空间实证的概念。(www.xing528.com)

孔德的空间实证思想并非静态空间的分析方法，而是动态空间的研究方法，是时空一体的实证研究方法。孔德说：“这样，既然已经说明实证精神拥有构成我们知性最终统一的自发能力，也就不难通过从个体推广到群体而对此基础解释加以完善。”（奥古斯特·孔德 2011）这就是从身体空间推演到社会空间、外部世界的“空间延展”研究方法，这是空间的“广延性”的一种体现。空间因为具有广延性，因此，就可以从身体空间推广到社会空间、宇宙空间，这是实证精神的内在逻辑，也是空间实证方法的内在程序。对此，孔德说：“无论在任何问题上，实证精神总是趋向于在存在观念与运动观念之间建立正确的基本和谐，从而导致结构观念与生命观念之间的持久关系，特别是对于生命体而言更是如此。”（奥古斯特·孔德 2011）这里的“结构”既包括空间结构，又包括社会结构、世界结构等，最终实证研究就是要达到“天人合一”的空间和谐状态。所以，这不仅仅是一种做研究的方法，更是一种生存境界。当然，空间实证并非单纯指物理空间，对此，孔德曾批评几何学家，他说：“几何学家有理由为自己处于唯理实证观念的真正源头而自豪，却盲目坚持把人类灵性纳入真正思辨发展的纯粹初级阶段中，而从不考虑其必然的唯一目标。”（奥古斯特·孔德 2011）几何学是研究空间区域关系的数学分支。“几何学”这个词，是来自阿拉伯文，原来的意义是“测量土地技术”。但是，几何学家过于局限于物理空间的研究，而忽视了空间的社会属性以及现象空间的存在。作为现代社会学的奠基者，孔德对此显然无法感到满意，他的空间实证方法需要和对社会现象的实证研究结合起来，就是社会时空的实证方法，这才是他的实证社会科学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