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条款强制性：从shall的运用看

在Grains and Industrial Products Trading Pte Ltd and another v.State Bank of India and others［2019］SGHC 292一案中，原告针对被告提出了多项索赔请求，被告也提出了多项申请和反驳，其中包括被告Bhasi根据代理协议中的仲裁条款寻求中止诉讼以进行仲裁。Bhasi与GRIPT签订了两份代理协议，第一份代理协议（下文简称代理协议）同时包含了仲裁条款和非排他性管辖权条款。

12.Governing Law（原文标题如此）

11.1.This Agreement shall be governed by，and construed in accordance with，the law of Singapore.

11.2.The Parties agree to submit to the non-exclusive jurisdiction of the Courts of Singapore.

13.Arbitration

Any dispute shall be referred to the final and binding arbitration in Singaporein accordance with the Arbitration Rulesof the Singapore International Arbitration Centre…(www.xing528.com)

代理协议第11.2条和第13条的冲突是双方争议的焦点。从语言本身来看，若双方确实同意接受新加坡法院的非排他性管辖，就意味着，如果在新加坡法院针对Bhasi提起诉讼，那么原告就已经得到了Bhasi接受法院管辖的承诺。对管辖权的任何异议实际上都是试图摆脱非排他性管辖权条款的约束（Shanghai Turbo Enterprises Ltd v.Liu Ming［2019］1 SLR 779 at［85］-［86］and［91］），Bhasi必须拿出充分的理由才能在管辖权异议中胜出。原告援引Wilson Taylor Asia Pacific Pte Ltd v.Dyna-Jet Pte Ltd［2017］2 SLR 362案认为，将这两个条款放在一起解读的话，意思是双方有权选择合意将争议提交仲裁，并没有排除任何一方选择在新加坡或其他有管辖权的法院提起诉讼的权利，应该认定这种可以在仲裁或诉讼间作出选择的纠纷解决条款有效。PT Tri-MGIntra Asia Airlines v.Norse Air Charter Limited［2009］SGHC 13案采取了英国的方法，认为“通过将管辖权条款解读为服从新加坡法院对仲裁的监督管辖，这两个看似矛盾的条款可以调和”。Bhasi援引Norse Air案主张，“新加坡法院的非排他性管辖权”只是赋予新加坡法院对在新加坡国际仲裁中心（SIAC）进行的仲裁裁定临时救济的权力，并未意图将争议的任何实质问题提交新加坡法院解决。

Dyna-Jet（CA）案中仲裁条款的措辞非常明确，“If no amicable settlement is reached through discussions，at the election of Dyna-Jet，the dispute may be referred to and personally settled by means of arbitration proceedings…”（如果不能通过讨论达成友好解决，经Dyna-Jet选择，争议“可以”提交仲裁解决……）单词“may”表示提交仲裁是选择性行为。而此案仲裁条款使用的是“shall”，说明是将争议“强制性”提交仲裁解决。新加坡高等法院认为，案涉法院管辖权条款应被解释为仲裁程序法的选择，赋予新加坡法院管辖权裁定临时救济以支持在SIAC的仲裁，而非提交新加坡法院解决实质争议。

在合约的解释问题上，英国合约法下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就是Reid勋爵在Schuler v.Wickman（1973）2 Lloyd＇s Rep.33案这一判例中提到的，“如果一种解读得出的结论非常不合理，这就一定是相关的考量因素。结论越不合理，就越不可能是双方意图达成的结论。如果双方确实想要实现这一结论，那就必须用非常准确的文字把该意图表达清楚”（杨良宜，2006：56）。

面对两种相互竞争且矛盾的争议解决条款，将法院管辖权条款解读为仲裁程序法，这个问题上的权威判例是Paul Smith Ltd v.H＆S International Holding Inc［1991］2 Lloyd＇s Rep 127案。英国高等法院法官在该案中采取的解释方法是普通法下比较主流的观点，是一种“有些别出心裁但也合乎情理”的方法（Born，2014：784-787）。案涉许可协议里第13条标题为“争议的解决”，其中规定“...the disputeor difference shall be adjudicated upon under the Rules of Conciliation and Arbitra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Chamber of Commerce by one or more arbitrators appointed in accordance with those rules”；第14条是专属管辖权条款，标题为“语言和法律”，其中规定“...The courts of England shall haveexclusive jurisdiction over it to which jurisdiction the partieshereby submit”。法院虽然表面承认“over it”一词显然指当事方之间的协议，但考虑到在国际商业合同语境下，如果将仲裁协议视为从未达成的话会令人反感，因此认为应该将其解读为仲裁程序法。该案中，国际商会仲裁院确定伦敦为仲裁地，程序法就是英国仲裁法。

在Paul Smith案中，原告指出第13条和第14条的文字存在矛盾，要仲裁就必须清楚说明才能排除法院的专属管辖，所以应该否定ICC仲裁条款的效力。可见，原告依赖的就是Schuler v.Wickman案确立的解释原则。然而，Steyn大法官认为案涉的两个条款是可以协调并作出一个合理解释的。英国高等法院在随后的案件中也适用了同样的方法（Shell International Petroleum Co Ltd v.Coral Oil Co Ltd［1999］1 Lloyd＇s Rep 72；Axa Re v.Ace Global Markets Limited［2006］EWHC 216（Comm）；McConnell Dowell Constructors（Aust）Pty Ltd v.National Grid Gas plc［2006］EWHC 2551（TCC））。在Norse Air案中，法院主要的推理也是必须协调两处约定的不一致，以一种呈现商业意义的方式实现双方当事人的意图。值得一提的还有BXH v.BXI［2019］SGHC 141案，案涉合同包含适用SIAC规则在新加坡进行仲裁的仲裁条款，也包含由新加坡法院专属管辖的管辖权条款；法院适用了Norse Air案的方法，认为该方法虽“不完美”，却是解释看似矛盾条款的唯一实用方法（BXH at［242］-［243］）。同样，在Grains and Industrial Products Trading Pte Ltd案中，主审法官认为在解释协议的时候，法院应该努力使合同的所有条款都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