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书业观潮：咖啡印书机的革新力量？

伦敦的查令十字街（Charing Cross Road）以“书店街”闻名于世，它的84号更是因为《查令十字街84号》一书，而成为世界爱书人的朝圣之地。而如今，喜欢到此逛书店的人又多了一个理由，那就是在有着130年历史的布莱克维尔书店（Blackwell）的旗舰店里多了一台叫做“咖啡印书机”（Espresso Book Machine，以下简称“EBM”）的新鲜玩意儿，它就像一个大一点的复印机。只要有可下载的电子文本，它就能在数分钟内迅速打印和装订完成一本书。这似乎意味着书店和印刷厂可以合并在一起，运输和仓储变得可有可无了。

在当今传播技术急速发展的时代，有人推崇按需印刷（POD）给书业带来的便利，声称它使“绝版书”（out-ofprint）一词不复存在；有人高喊“数字化是出版业的宿命”，断定电子书（e-book）和kindle阅读器才是书业的未来。而咖啡印书机的倡导者贾森·爱泼斯坦（Jason Epstein）则坚信，咖啡印书机才是500年古登堡时代的终结者，它将给书业带来一场空前绝后的革命。果真如此吗？

今年已经整整80岁的贾森·爱泼斯坦是出版业的传奇人物，经历了“二战”后美国出版业的黄金时代的他，在兰登书屋（Random House）做过40年的编辑总监。要是说用一个词来概括他的60年出版生涯，我们认为最恰当的就是“开创性”（Creativity）。他1952年策划出版的“安克尔丛书”（Anchor Books）开创了美国平装书的时代；他1963年参与创办的《纽约书评》（New York Review of Books），被《老爷》杂志认为是“最好的英语文学界知识分子杂志”；他1982年创建的《美国文库》（The Library of America），被《新闻周刊》称为“美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图书出版项目”。他1989年5月编撰出版的《读者目录》（The Reader's Catalog）使其成为美国在线图书销售的先驱。

贾森·爱泼斯坦获奖无数，他是美国出版界因为对美国语言文学的卓越贡献而获得国家书评奖（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的第一人，他还获得了美国书评圈（National Books Critics Circle）的终身成就奖（The Lifetime Achievement Award）。美国出版商协会（AAP）将美国出版界的最高荣誉柯蒂斯·本杰明奖（Curtis Benjamin Award）颁发给他，理由是他“创新性的出版编辑方式”（inventing new kinds of publishing and editing），这个评价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1999年，贾森·爱泼斯坦在纽约公共图书馆就出版业这个话题做了一系列的演讲，并于2001年夏天在《纽约书评》上发表了一篇题为《阅读：数字化的未来》的文章。这些内容都被汇集在《图书业》（Book Business： Publishing Past，Present，and Future，2002）这本书中。从这本书可以看出，他不仅是一个具有颇多创意的编辑老手，也是一个善于思考的学者。他认为，新技术虽然不会改变永恒的人性，但必将“彻底改变信息传播、阅读小说以及文化的形成方式”。他当时做了极为大胆的预测，那就是：纸书不会被电子阅读器完全取代，书店也不会消失。在尊重作者和出版商版权的前提下，共享数字化内容的读者无论在家中，还是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可以将需要的资料按需打印，因而可以享受到世界上所有的智慧。而实现这一切的是一种完全自动化、低成本的“自动售书机”（The ATM for books），可以被放在书店、咖啡馆、报刊亭、图书馆、旅馆，甚至可以出现在游轮上和机场里。在当初写这本书时，这种新技术还刚刚起步，但是他预言说：“它所引领的未来指日可待，我满心欢喜地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贾森·爱泼斯坦不仅是一个大胆的预言家，也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实践家。创业的激情贯穿了他的编辑出版生涯，而这一回他的最新创意似乎要给出版业带来更大的惊喜。那就是他在书中提到的“自动印书机”。与此同时，一个名叫杰夫·马什（Jef Marsh）的工程师和发明家，已经制造出了一台雏形的印书机，能影印和装订图书。爱泼斯坦得知这个消息后，就和戴恩·内勒（Dane Neller）一起购买了马什的发明专利权。内勒是纽约顶级美食店Dean and Deluca的前总裁和CEO，之前曾在西蒙-舒斯特出版公司担任经理。2003年，为了进行商业化运作，他们专门成立了一家“按需印书公司”（On Demand Books，ODB）。贾森担任董事长，内勒负责经营管理，索尔·西格维尔达森（Thor Sigvaldason）担任首席技术官，马什则担任技术顾问，开始研制和推广更先进的印书机，意图与数码化内容相结合。

ODB公司很快研制出了第一代印书机——按需印书机。2006年4月，第一台测试样机首先安装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世界银行信息中心，它印刷了几千本世界银行出版物。2006年9月，他们又在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安装了第二台测试样机，印刷阿拉伯文文献。在此基础上，他们又研制了更为先进的机型，正式命名为“The Espresso Book Machine”（EBM）。2007年夏天，第一台EBM “1.5型”在纽约公共图书馆的科学、工业和商业分馆展示了90天之久。在一个月内，公众可以免费印刷，以测试机器。所印图书大多是进入公版领域的经典作品，如马克·吐温的《汤姆·索亚历险记》等。这些书的电子文本由开放内容联盟（Open Content Alliance）提供，它是一个有着20万种可供书目的非营利组织。该机器一问世，就获得了满堂喝彩，《时代》杂志评选它为“2007年十大发明”（Best Invention of 2007）。

我们大家都知道，在传统出版业中，图书先从印刷厂送到出版商的仓库，然后在成批运到批发商和零售商那里待售，没卖完的书最终会退回给出版商销毁化浆。而爱泼斯坦则认为，如果大量的电子书目录出现的话，新技术可以简化旧有的实物发行体系，逐渐淘汰许多传统的出版职能，如生产、储存、运输、退货等。而转动不便、庞然大物般的出版集团也就显得多余。将来的出版公司规模更小，更灵活，更敢于面对风险，出版和运营的成本更低。而图书的价格会更便宜，作者的版税和出版商的利润也会增加。而如果这种分散管理的、数字化的蓝图能够尽快实现的话，实际上也就终结了500年的古登堡时代。

爱泼斯坦坚信，自动售书机（book making machine）就是这个分散管理的、数字化的出版前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一个用于书业的自动柜员机，能接受数码文件，并且自动地印刷、切边和装订读者要求的单本图书。这就完全排除了古登堡时代供应链的那些中间环节：没有库存、没有仓库、没有运输成本、没有损坏的纸张和退货。

目前，这种印书机的样机被安放在全球15个地方，大多是图书馆、书店和大学书店，已经印刷了几千本图书。其中，美国7台，加拿大4台，英国2台，埃及和澳大利亚各1台。爱泼斯坦的目标是服务全球，特别是非洲、亚洲等经济和文化不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并且已经启动相关的项目。

2007年9月，其中一台“1.5型”被安装在加拿大Alberta大学的书店。它一天能印出大约100本书，一周工作7天。其中包括出版商拥有版权的定制教科书、教授写的课程材料、绝版书、个人出版的诗集、为小型出版商提供的短期印刷，自费出版的图书、会议公报、用户手册、图书馆珍本书的副本以及图书馆书的替代品等。而这样的模式可以在任何一家美国的4500个和加拿大的200个大学的书店复制，那些规模较小的大学兴许可以共用一台机器。

该机器就是一个放大了的复印机，可以小到放在一个零售书店或小图书室里，它主要针对的是零售和图书馆市场。而从商业上讲，爱泼斯坦相信这种机器是有着良好的应用前景的。在美国有23000个售书处，其中有5700个是传统书店，而只有一半的书店有足量的重印书。在分散的世界数码市场中，这些经销店，包括咖啡店、旅馆、医院、博物馆、机场、游轮、巨型零售商和沃尔玛连锁商店等，将会呈几何数增长。

目前，咖啡印书机的最新款式“EBM 2.0型”已经问世。其基本技术指标如下：

装订：无线胶订(www.xing528.com)

厚度：40——830页

开本：8.5×11、4.5×4.5

纸张格式：A3、A4

文件格式：PDF

印刷价格：1美分/页

体积：3.8英尺×2.7英尺×4.5英尺

自重：800磅

它能在4分钟甚至3分钟之内做出一本320页的、图书馆装订形式的高级平装书，其质量等同与印刷厂的印装水平。客户立等可取，也许就是喝一杯咖啡的时间。

2009年4月，布莱克威尔连锁书店花了17.5万美元买了一台咖啡印书机“2.0型”，放在伦敦查令十字街的旗舰店里。印书的价格在5英镑到12英镑之间，取决于图书的厚度等条件。目前，书店只能印刷公版书（out-of-copyright works）。但它与西蒙-舒斯特、阿谢特等出版巨头的许可合同已经签订，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印刷有版权的书籍了。

布莱克威尔也宣布他们计划在全英60个分店中安装它。其CEO安德鲁·哈金斯（Andrew Hutchings）说：“这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图书的销售，它给予了小型、独立的书商与大型控股书商或亚马逊网站竞争的机会。我愿意把它视作地方书店产业的复兴。如果你能够走进一个地方书店并访问100万本图书，那样真的很好，很强大。”

内勒2007年曾预测：到2009年年底，会有500台EBM会走向市场，现在看来未免过于乐观。因为毕竟有些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到如今，技术研发水平已经足够高，技术解决方案也已经基本成熟，书店和图书馆也逐渐认可。但是，要说它能够导致一种大规模推广的商业操作模式，还为时过早。其中的关键问题是：如果书店和图书馆想印刷读者想要的有版权图书，还要取得出版商和作者的认可。而笔者认为更关键的是，它给出版业带来的革命性影响，在于它会改变出版商本身的组织架构和工作流程。而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能忽视的。当然，与亚马逊书店力推的Kindle和电子书相比，这完全可以控制在出版商的手中。

而如果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咖啡印书机在美国甚至全球书业大规模应用的话，我们相信，贾森·爱泼斯坦也就死而无憾了。咖啡印书机未来会如何发展，我们将拭目以待。

（合作者：郭人杰，原载于《出版营销》200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