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竹刻镶嵌在红木器物上,使之实用性、装饰性、观赏性并重,这是近现代才有的事。率先创造这一形式的是常州工艺研究所。现介绍著名前辈白士凤先生的镶嵌笔筒。
方形的竹片左上方一苍鹰躬身耸立松树枝头,极目远眺,欲展翅飞翔,翱翔蓝天。鹰雕刻得极其精神,翅上一至三层羽毛轮廓不用弧线,而是用剔丝刻出,具有拉毛的感觉,足见白老运刀细腻。
松树节疤、鳞皮及针叶逼真、生动,又见白老一丝不苟。
这是白老七十(虚岁)时所作,刀工已炉火纯青。
白老这件作品也可说是他自况。尽管他已属古稀,但仍“壮心不已”,希望自己像苍鹰那样搏击长空。人们常说“诗言志”,这件作品何尝不是言志!
背面竹片上刻的是王世襄为白老亲笔题的诗:
漫说希黄迹已陈,又逢妙手削青筠。
剧怜留得青如许,现出人寰万象新。
王老对白老的赞颂、期许表露无遗。
红木笔筒镶嵌竹刻,一诗一画,见证了白老的精神境界和所取得的成就。
白士凤(1923—1997) ,常州雕庄乡白家村人。
雕庄乡的农民不甘冬闲无所事事,设法做鸟笼、雕麻将牌来贴补日常开销。 白士凤从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对竹子十分亲近。家中虽不富裕,但父母还是从牙齿缝里省钱送他上私塾。比起那些读不起书的农家子弟,他要幸运得多。
红木镶嵌《松鹰书法》笔筒
年岁逐渐递增,《千字文》《三字经》《增广贤文》和《论语》早已读得滚瓜烂熟,毛笔字也学得有模有样, 白士凤读了六年,见学的内容与时代脱节,就退学帮父亲打理田里庄稼。
转机出现在17岁那年,在上海经营扇庄的同乡王根甫愿意带他去沪学生意。
可惜的是机不逢时,其时正是日寇全面侵华,在占领区加紧掠夺,铁蹄下的上海市民不聊生、市面萧条,先前曾有过的折扇热销场景再也不复返,王根甫的扇庄惨淡经营,不倒闭已是万幸。白士凤干完所有该干的杂活,忙里偷闲学习刻竹,以便日后刻扇骨挣钱。(www.xing528.com)
严酷的时局、压抑的氛围使他养成了内敛、沉静的性格,虽然不利与人交往,但对刻竹未尝不是好事。 日后他刻花鸟鱼虫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就得益于他的性格。
他那时十分勤奋,因有私塾打下的基础,临睡前总要临帖,学习书道。几年后,他离沪返乡,已写得一手好字。
回乡,他显得十分明智。他明白自己的短处:不肯厚着脸皮求人,不会伶牙俐齿与人打交道,不善鉴貌辨色办事。这些都是外乡人立足上海所必须具备的,没这些,很难有所作为。于是抗战胜利那年,他带着娴熟的竹刻技艺毅然返回家乡。
他这一决定,当时可说并不经意,但若干年后常州成为“竹刻之城”,就显出他决断的英明了。
艺术品的收藏、欣赏讲究氛围和心情。竹刻艺术受众既少,又知音难觅。国共内战及1949年后运动不断,竹刻收藏群体消失。这种形势下,他首先要谋稻粱,业余才能刻一件作品练练刀。
他的执着终究带来了回报。20世纪50年代中期常州市总工会多次在红梅公园举办职工学文化成果展览。白士凤每次都选不同的臂搁、笔筒参展。作品上面潇洒俊朗的书法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从此他崭露头角。1960年,国家组织工艺品出口,常州成立工艺研究所需要竹刻人才, 自然想到了他。而之前他一直在某厂当机修工。
研究所与以前工作的工厂真有云泥之别。能从事心爱的工作,他心情是舒畅的,尽管那时国家困难,物资供应匮乏。处于物我两忘的白士凤,汲青果巷灵气,撷希黄菁华,静下心来创作了不少精品,并研究设计出红木台屏、插屏、笔筒镶嵌竹刻的高档装饰品,扩大了出口销路,常州工艺研究所由此名声在外。
20世纪80年代初,福州转来外贸订单, 白士凤趁机培训了范遥青等一批竹刻人材,为“竹刻之城”奠定了基础。
形式完美的红木装饰加上雕工精湛的竹刻组合出口到东南亚,极受欢迎,改革开放后有些藏家到常州探寻产地,其中就有一位香港医生——叶义。他收藏竹刻已有些年头,见了白士凤的作品陈列,十分喜爱,就购了几件。1978年叶义编著出版《中国竹刻艺术》一书,收录了白士凤作品的照片。后白士凤用一件竹刻小品换到了这套书。
进研究所后生活安定、工作顺心,并没有使他止步。他是个勇于进取的竹人,这表现在业余时间刻苦学习文艺理论上。当时常州知名学者钱小山住处与白家村仅一河之隔,星期天他会赴钱府参加雅集,聆听那些文人学者探讨文艺创作的规律和艺坛创作的轶事逸闻。文风艺韵的熏陶,极大提升了他的鉴赏水平,拓展了他的视野。反映到创作中,他不光刻传统题材,新社会新事物也在刀下出现。最著名的是留青刻《斗风雪保春羔》,表现了草原英雄小姐妹龙梅、玉荣的事迹。
王世襄离开牛棚不久就到常州看望白士凤,见到《斗风雪保春羔》这件作品,不禁诗兴大发:“漫说希黄迹已陈,又逢妙手削青筠。剧怜留得青如许,现出人寰万象新。”又点评说:“白老运用留青这一传统技法,似乎毫不费力做到了这一点,从这里我们看到他的卓越艺术才能和深厚的技法功底。老竹人刻新题材,好像春树绽放出绚丽的新花。”王老把作品照片带回京城,与友人同享喜悦。黄苗子受感染,也题诗一首:“昆刀善刻失清甫,大璞新石濮仲谦。何似常州白居士,出新吐故更鲜妍。”
白士凤擅长留青花鸟、山水、人物及仿刻名人书迹,真草篆隶无所不能。刻花鸟一般由画家丁竹绘稿。他刻得最精彩的要数梅花。他用侧锋运刀刻拙折枝干,圆润轻柔运刀刻花瓣,小心翼翼运刀刻花蕊。开始他还杂以阴刻,后来他一律用阳刻。这样运刀次数徒增一倍以上,他也不厌其烦,为的就是要刻出梅花精神、风骨、韵味。
白士凤的作品为艺术宝库存量刷新了纪录,也为研究所增加了效益。他刻的《孙子兵法》十三篇, 由竹简镶拼而成,面积达九平方米,再配以红木框架。曾获江苏工艺美术百花奖和紫金杯大奖,受到新加坡人的垂青,最后出价几万元携归。几年后台湾藏家见了爱不释手,以高出几倍的价格购去,着实让新加坡人狠赚了一笔。这就是白老作品魅力引发的传奇。
即使退休之后, 白老仍刻竹不止,探索之路永不停步。本文介绍的笔筒就说明了这点。王世襄得知后大加赞誉:“近一二十年来,常州已形成一个竹刻中心,涌现了几位有成就的竹刻家。这对一个中型工业城市来说应该是一种骄傲, 白士凤先生是常州竹人年岁最长、成熟最早的一位,对当地后起之秀颇有影响,起着启迪示范的作用,因而格外值得尊重。”
(图片由范遥青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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