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花鸟画家江寒汀画艺精湛,又乐于助人,有“小孟尝”之称。对前来求助的竹人无不欣然命笔,精心创作。因此竹刻艺坛留下了不少他与竹人合作的扇骨、臂搁、笔筒。这些作品由于绘稿精彩,在竹人施刀后件件成了精品。现介绍江寒汀画、徐素白刻的月季草虫笔筒。
《月季草虫图》笔筒
春光明媚的四月天,花园里百花齐放,蜂蝶萦绕。面对如此美景,没有人不感到心旷神怡。花园一隅,月季争艳。江老撷取一角,经营在竹筒上,定格在盛开的瞬间。俗话说:“红花还须绿叶扶”,江老写叶下足功夫。只见叶子偃仰俯侧,伸展卷曲,各尽神态,十分精神,为花儿衬托。从枝梗的挺劲刚直看得出江老在笔端凝聚了很大力量。枝梗的梗性与叶子的圆糯形成了鲜明对照。花儿几朵,有怒放,有盛放,还有待放,多姿多彩,娇媚可爱,使人心生爱怜之意。更增添情趣的是蜻蜓栖息于花蕾之上,像是在欣赏眼下的美景,蝴蝶则依依不舍,萦绕其上。画面清丽、灵动、优美。江老用的是兼工带写的笔法,花瓣叶子为小写意,蝴蝶蜻蜓为工笔。工细的线条莫过于蜻蜓的双翅,仿佛让人感到晶莹透明的翼翅在颤动。江老运笔游走于写意、写实之间。人称他的画风儒厚秀雅、温润和煦,此画足证所言不虚。
江寒汀(1904—1963) ,名上渔,字寒汀,以字行,常熟人。
江寒汀从小聪慧异常,且勤奋好学,十六岁赴沪拜陶松溪为师学花鸟。他刻苦研习恽南田的没骨用笔,承接新罗、八大的意趣,博取青藤、 白阳的墨韵,将前辈的特点融会贯通,注入自己感悟,创造了新的用笔敷色技法,并构思新的意境,形成了高雅清隽、豪放秀丽的小写意画风,被行家称为“江家花鸟”。
他的成功在于对描绘对象的细致观察和不断写生。大女儿圣华深情回忆:“那时家居斗室,一门三口,除了床、橱、杂物之外,作画只有方桌一张,拥挤不堪。但父亲却东一只鸟笼,西一只盆景,花鸟虫鱼,无一不有,尤其是经常养着三五只鸟。鸟语花香固然可以增加几分生活情趣,但起居坐卧,唯此一席之地,总觉有些举止不便。当时我们总认为他是闲情逸致,后来方才恍然:他种花养鸟,乃是为了观察琢磨之用……他经常放一只鸟笼于桌上,凝视入神,一支烟在手,几乎忘了一切,而鸟的飞鸣跳跃、啄食理羽,无不一一映入眼帘,默记心中。所以他所作花鸟画,无不神采奕奕、千姿百态。”
20世纪30年代,江寒汀的花鸟画以明丽秀润、灵动优美等特色打入“九华堂”。
“九华堂”位于福州路,是一家专营书画、扇笺、文房四宝的商店。那时外地赴沪书画家能得到老板黄锦堂的赏识,订润鬻艺,就能立足上海。任伯年默默无闻时,就因黄锦堂慧眼识才,经销他的作品,使之逐步走红。当江寒汀的作品展现在黄眼前,黄觉得江的前途无可限量,就倾力宣传,并不时将藏家意见反馈给江,使江的作品更上一层楼。
继承传统不断出新、造化为师和市场需求这三者造就了江寒汀海派花鸟画“四大名旦”之首的地位。
江寒汀的花鸟画迷住了众多藏家,也倾倒了外国艺术家。
1957年前苏联中的乌克兰艺术家代表团访问上海,到中国画院参观。当他们看到江寒汀不打草稿,不作修改,用水墨绘就一振翅欲飞、神采焕发的雄鹰时,顿时惊呆了。他们当场就邀江赴苏联办画展。为此江十分重视,精心创作了山鸡、双鸭、松鼠、竹石、丝瓜等几十件作品。可惜后来中苏交恶,江未能成行,失去了向外国友人展示中国画魅力的机会。
从生活上说,江寒汀除抽烟,还嗜好杯中之物。解乏是其一,调适心情是其二,期待创作出佳作是其三,微醺之后往往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一次,他去张乐平家,张置酒款待,半夜回家,醉意朦胧,画了一张水墨牡丹。那笔墨酣畅淋漓,感觉似乎平时从来没有过。他又乘兴题曰:“不饮一斗酒,写花不精神。”后众人见画,莫不拍手称赞。这与国画大师傅抱石凡有佳作,都能见到一闲章“往往醉后”一样,酒能使他们运笔如有神助。
20世纪60年代没有“养生”一说,现在想来可能是烟酒损害了江寒汀身体。正当他思想、技艺最炉火纯青之际,于1963年病逝,享年59岁,这不能不说是画坛一大损失。
20世纪四五十年代,他除为“九华堂”“朵云轩”画谋食之作,还画了四套《百鸟百卉册页》,这些册页用笔精致,敷色清雅,所绘禽鸟栩栩如生,花卉秀美妍丽,充溢的精气神摄人心魄,令观者无不叹为观止。1951年画的一套曾在“朵云轩”2013年的拍卖中拍出1000多万的高价。这一数字折射的是藏家对他作品的肯定、赏识和钟爱。
江寒汀虽蜚声画坛,成了大名家,但他生前为人谦和友善, 曾为众多竹人如支慈庵、盛丙云、沈觉初、唐敏石、徐素白等在竹上绘稿,他对竹刻扇骨艺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月季草虫图》笔筒由徐素白刻。
徐素白,1909年生,原名根泉,改名素白,号晓钟,常州武进人。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尽管民国建立已多年,但由于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城乡一片衰败,地处富庶江南的武进也不例外。为谋出路,十七岁的徐素白经同乡人介绍来到上海,在俞宏记扇庄当学徒(俗称学生意)。
学徒是辛劳的。每天清早、傍晚卸上二十四扇门板是必做的功课。开门后还得生煤炉烧水,为老板泡茶,然后扫地揩柜台,学习接待顾客。要是老板娘添了宝宝,有时还要抱小囡。除此以外,跑街送货也少不了(画家订购的宣纸、颜料要送上门)。那时没有八小时工作之说,晚上要等老板一家入睡才能休息。学本事全靠忙里偷闲,点滴积累。
学徒是艰苦的。店里管三顿饭,每月给些许零花钱。逢到生意好,老板高兴,就给添一身衣服。其他要靠勤快、嘴甜,博得客户好感,送货时给点小费。
说白了,学徒就是廉价劳动力,就是一个干杂活的小厮。
通过送货,徐素白认识了画家冯超然。(www.xing528.com)
冯超然(1882—1954) ,名迥,字超然,号涤舸,晚号慎得,常州人。 自幼酷爱绘画,十三四岁卖画已有收获。早年精仕女,以唐寅、仇英为法,晚年专攻山水,饶有文徵明秀逸之气。
冯超然1903年至1908年在补园(今拙政园的一部分)主人张履谦家中做清客,除绘画还常与陆恢、俞粟庐等名士谈艺论道、品书题画、交流心得。几年工夫,冯超然绘画技法、理论可谓双丰收,为他日后去上海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冯超然告别了苏州补园园主邀约的“清客”身份,来到上海开始以鬻画为生。他定期参加豫园题襟馆的雅集,顺便到近在咫尺的计家弄俞宏记扇庄坐坐,与老板攀谈一番,买两刀宣纸,添一些颜料。送货自然落在徐素白身上。几次送货,冯超然觉得他还机灵,又是同乡,关系就亲密起来。一次在嵩山路家里,冯怂恿徐跟自己学画,将来也好画扇面挣钱。徐知道给扇庄画扇面每张能挣二角银洋,本来想学苦于无门,如今遇着这样的机会, 岂不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叫起了老师。
冯超然就如何运笔演示给他看。过了一段时间,徐素白又来送宣纸,冯超然拿出一沓课徒画稿,嘱他抽空照着画。徐于是每天等老板睡后开始临摹,画上一两小时才睡。
临摹近一年,徐素白自我感觉还可以,就请老师教他如何画扇面,好让他尽快挣钱贴补老家。老师想让他学得扎实点,对他讲起了谢赫的“六法”。“经营位置、传移模写”他还能理解,“气韵生动、应物象形”虚而又玄,就有些不知所云。也难怪,“六法”对一个小学水平、阅历尚浅的年轻人来说是深了些。急于求成的他这才知道绘画远不如想象中那么简单,顿时萌生了退意。冯超然则认为于绘画他少了点悟性。
绘画终究没有学成,不过徐素白通过老师认识了不少书画家。
徐素白一次跑街送货,路过支慈庵新设的“兰经石室”。
支慈庵(1904—1974) ,竹刻艺术大师。
玻璃柜台里的竹刻作品引起徐素白的兴趣。以后每次送货,他都要绕到“兰经石室”看上一会,次数多了,就与支慈庵熟了。他就向支请教竹刻方面的知识。
支慈庵是张瑞芝的学生。张瑞芝师从周子和,周子和师从王石香,一路传承教个把学生绰绰有余。支慈庵见徐素白虚心好学,就朱松邻讲起,再讲磨刀、运刀及各流派特征。这些徐素白闻所未闻,仿佛给他打开了一片新天地。最入耳的是,支告诉他竹刻技法容易掌握,难的是自绘自刻有新意。一番话讲得徐素白心中窃喜。既然单纯运刀易,那我就先学易的再说。支慈庵得知他在扇庄做学徒,建议他学刻扇骨,并将自己刻好的扇骨给他看,指出哪把是阴刻,哪把是留青。
徐素白用零花钱购买了刀具,找来了竹子,挑选课徒画稿中适用的摹写上去,每天晚上练习,尝试着各种刀法。
徐素白将习作带给支慈庵看,支一一指出不足,他就逐个改进。
有人写文章说徐素白师从支慈庵。不知什么原因,后来徐不肯承认是支的学生。
徐素白本来就聪明,而且沉得住气,刻苦练习没多久,阴刻、留青等运刀就自如了。三年学徒没学到什么,仅长了见识,私底下却学会了刻竹。所以一满师,他就跳槽到了璧寿轩书画店。
20世纪30年代,折扇风靡江南,带动了扇骨雕刻,因此上海云集了不少竹刻高手。徐素白还有一点聪明就在于他能审时度势。他知道金西厓、支慈庵、陈澹如、李祖韩等世家子弟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受教育程度高,学养深厚,人脉广,名声响,作品广受欢迎。即使是盛炳云经历与自己相仿,因背靠了张石园这棵大树,也不愁揽不到活计。 自己文化低、根底浅是劣势,但自己在刀法上精益求精、善变,是优势。只要借重画家名头,请他们书绘,发挥自己优势,何愁不能与同行们争个高下?于是他千方百计结交书画家。他最早认识江寒汀,后陆续认识了钱瘦铁、 白蕉、马公愚等。一天他打听到五云堂笺扇庄的小伙计沈智毅与唐云熟,就缠着沈为他引荐。就这样他与一大批沪上名家都有了联系,并结下友谊。他们之间采取换工方式,书画家为他书写绘稿,他为他们刻竹,所以书画家都乐于为他服务。他认真雕刻, 日积月累,刀功越来越娴熟,唐云称赞他“不为成法所拘,别开生面”。
市场证明他的刻竹之路是成功的。扇骨上的名家书画吸引了不少客户,使他衣食无忧,且能养家糊口。
他的聪明还在于为每件作品做了拓片。1997年香港出版《徐素白竹刻集》,就是从1000多件拓片中精选出来结集的。
竹人不学书画, 由别人起稿,这是一条容易成名的捷径。但竹刻艺术权威王世襄颇有意见,他在《竹刻概述》中说:“至19世纪,于竹上表现笔情墨趣,更被多数竹人视为竹刻之最高追求。其始作俑者为周芷岩,而后继者不能自画自刻,有赖书画家代为设计打稿,刻竹者乃沦为单纯之刻工,遂导致竹刻艺术之全面衰落。”
但愿王老的话不是针对徐素白说的。
20世纪50年代中期,上海成立“工艺研究所”,徐素白与支慈庵同时被吸收进研究所,从事竹刻创作。本文介绍的笔筒就是徐素白在研究所时所刻的。
(图片由鬯盦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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