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竹图》虽然没有点明主人公姓名,但从历史记载看,应该是北宋的文同。
《拜竹图》拓片
文同(1018—1079) ,字与可, 自号笑笑先生、锦江道人,世称石宝先生,四川梓州永泰人,皇祐进士, 曾任邛州、洋州太守。元丰初,调任湖州,惜未到任就去世,但人们仍称他为“文湖州”。他一生痴迷竹子,慕其“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尚虚心”,以其高风亮节自鉴自喻。爱竹进而画竹,主张画竹必先“胸有成竹”。为此,在洋州任上,处理公务之余,常到当地盛产竹子的筼筜谷去赏竹。观赏之勤,观察之细致,使纸上竹子越发精湛。他首创深墨为叶面、淡墨为叶背的运笔之法,启迪了后世画竹之人。这些人统称为“湖州竹派”。苏东坡画竹直接受他影响,赞其梅竹云:“梅寒而秀,竹瘦而寿,石文而丑,是为三益之友。”郑板桥是有名的画竹大家,他在题款中屡屡提到文同(与可)。胪陈如下:
《拜竹图》笔筒正反面
其一,“文与可墨竹诗云,拟将一段鹅溪绢,扫取寒峭万尺长”。梅道人云:我亦有亭深竹里,也思归去听秋声。皆诗意清绝,不独以画传也。不独以画传,而画益传。
其二,文与可画竹,胸有成竹。
其三,与可画竹,鲁直不画竹,然观其书法,罔非竹也。瘦而腴,秀而拔;歌侧而有准绳,折转而多断续。吾师乎!吾师乎!其吾竹之清癯雅脱乎!书法有行款,竹更要行款;书法有浓淡,竹更要浓淡;书法有疏密,竹更要疏密。此幅奉赠常君酉北。酉北善画不画,而以画之关纽,透入于书。变又以书之关纽,透入于画。吾两人当相视而笑也。与可山谷亦当首肯。
其四,偶学云林石法,遂摹与可新篁。一片青葱气色,居然雨过斜阳。
其五,东坡与可太癫狂,画竹千枝又万行。袖里玲珑还有石,捻来压倒米元章。
其六,文与可梅道人画竹,未画兰也。
其七,昔人画竹者称文与可、苏子瞻、梅道人。画兰者无闻。
其八,信手捻来都是竹,乱叶交枝戛寒玉。却笑洋州文太守,早向从前构成局。我有胸中十万竿,一时飞作淋漓墨。为凤为龙上九天,染遍云霞看新绿。
论述也好,诗句也罢,说明郑板桥对这位画竹先驱——文同的研究相当透彻。文同在后学人心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
文同还善诗文,篆隶行草无不精熟。传说他学草书十年,未得古人之法,一日见路上斗蛇,风驰电掣的闪击和相持时扭动给了他很大启示,与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得启示一样,始得用笔之妙。
他山水、树石、人物、花卉、翎毛样样皆能。有人评价他的“晚霭横卷潇洒大似王摩诘(王维),而工夫不减关仝”。在一幅《竹上鸲鹆图》上,黄庭坚题“功剖造化窟”。
文同的爱竹、迷竹在读书人中广为人知。方絜将这些事迹浓缩、概括、提炼,诙谐地让他对竹打躬作揖,塑造了一个令现代人看来稍有“迂”的艺术家形象。
《拜竹图》笔筒用浅刻刻就。文同形象在游丝描的基础上刻出,线条虽细致却流畅,不见丝毫滞涩;柔和,不失内在张力。仔细观察即可发现笔墨的顺逆、疾缓、轻重一一呈现。取得这样效果,说明方絜对刻刀的掌控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与文同形象对应的是兼工带写的三枝修竹。竹竿挺拔,竹叶纷披勃发,十分精神。因为是浅刻,较阔的竹叶,没有深入,呈平底,方絜处理得非常干净。就修竹而言,瘦硬生辣、摇曳多姿、风骨超尘,爱之、惜之、拜之,也在情理之中。这又说明方絜善于将文学中的烘托手法引用到绘画、竹刻中来。(www.xing528.com)
人物与竹两相对照,细与粗、柔与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背面用隶书刻了十二字铭文,加落款“勺园”。“勺园”是嘉兴收藏家冯登府的别号。铭文中“中书”“平章”都是处理公文的官员名称,经笥是存放经文的方形竹器,用这些比喻来点明笔筒的用途,别有一番趣味。
画面左上落款“拜竹图、治庵”。
笔筒为方絜自绘、 自书(铭文为冯登府书)、 自刻。虽构图简单,却文化意蕴深厚。与他的其他作品如《苏武持节图》《渔翁图》《睡余书味在胸中》一样,书卷气浓郁,刀工精湛,都是晚清时期的佳作。
方絜,生卒年月不详,字矩平,号治庵,原籍安徽歙县。方家在皖南是大族,出了不少著名文人,被人称为“桐城派”。方絜祖上这一支后迁居浙江黄岩,成了黄岩人。
方絜为人豁达、率真,少年时就不肯读经世之书,厌恶八股,无心功名,却饱览杂书、野史,最钟爱的还是画画、山水、人物,无不涉猎。曾在本乡藏家家中临摹陈老莲的人物数月之久。当他出游到南京,在友人家中见到前辈曾鲸的作品时,简直惊呆了,人物传神出彩,摄人心魄,是他从未见过的。他仔细揣摩曾鲸重墨多烘染技法,认真临摹,默记在心。
曾鲸(1568—1650) ,字波臣,福建莆田人,画人物形象逼真,神情毕肖。陈衡恪认为“波臣乃出一新机轴,其法重墨骨,而后敷彩加晕染,乃受西洋画之影响”。
游历中他结识了和尚达受,随达受学会了竹刻。
达受(1791—1858) ,字六舟,俗姓姚,海宁城北石井村人,出家于州治之白马寺,后住持杭州净慈寺、苏州沧浪亭。 自幼即喜金石篆刻,工书善画,刻竹亦精,被状元、浙江巡抚阮元称为“金石僧”“九能僧”。
方絜的过人之处在于他能将从曾鲸那里学到的笔墨技法化为刀法,刻在竹上。笔者在《竹刻扇骨鉴赏》一书中介绍的《墨林小景》,作品中人物五官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单纯的线条勾勒,之外还略作刮削,代以烘染,这在竹刻史上绝对是一个创新。金西厓在《刻竹小言》中说:“清代晚期,在雕法大备之后,竹刻仍有发展。以题材言,小象写真及摹刻金石,均为前期所罕有。”“小象写真”就是指方絜的一系列作品。
方絜用这种全新的刻法为达受和尚刻《庐山行脚图》。图中达受形象生动,衣服勾勒刚柔相济,面部须眉如生,看过的人无不赞叹惟妙惟肖,以至于见多识广、鉴赏水平极高的张廷济不禁为他题:“竹人自昔疁城(嘉定)传,只恐输君更擅长。”如今这件作品藏于浙江省博物馆。
方絜来往于嘉兴、杭州、苏州、南京等地,承揽刻件,获取酬金。一位叫李兰九的画家得到方絜的臂搁,十分满意,咏诗曰:“方子诗画兼能事,精于镌竹本余枝。岂知翻样出汗青,复擅传神到刻翠。为我锲作《读书图》,萧然秋意凉须眉。妻孥婢仆哑然笑,宛如闽南一腐儒。”此诗写得诙谐有趣,流露出对方絜的赞许和欣赏。又附之:“嗟乎!谗刻易犯真宰瞋,此君高节况嶙峋。属君刻画须择人,毋令唐突此青筠。”
1843年,方絜为赋闲的状元阮元刻人像写真,达受和尚见了大加赞赏,认为比《庐山行脚图》更好。
嘉兴收藏家、勺园园主冯登府慕方絜之名,邀他赴禾城小住。方絜在勺园饱览了所有藏品,为园主刻了若干臂搁、扇骨,本文介绍的小笔筒就是他为冯登府所刻。
方絜在勺园与同道欢聚、交流,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几年。才华横溢的方絜39岁英年早逝,非常可惜。
《前尘梦影录》称他“为金陵派刻竹名手,人称‘方竹’,精于铁笔,刻竹尤为绝技。凡山水、人物、小照,皆自为粉本,于扇骨、臂搁及笔筒上,阴阳坳突,勾勒皴擦,心手相得,运刀为用笔……有竹刻拓本一册,真无上逸品”。另著有《石我斋吟稿》。
(图片由上海博物馆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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