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朱氏祖孙三代的竹刻风靡疁城,效仿者日众之时,有一位竹人不愿亦步亦趋。他一改深浮雕的精雕细琢,“以不事刀斧为奇,经其手略刮磨之”,大有“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之趣,他就是金陵派竹刻的开山祖师之一濮仲谦。
濮仲谦(1582—?)名澄,复姓濮阳,图省事,单称濮,字仲谦, 以字行。刘鉴《五石瓠》曰:“苏州濮仲谦,水磨竹器如扇骨、酒杯、笔筒、臂搁之类妙绝一时。……或见其为柳夫人如是制弓鞋底板二双,又或见其牛乳潼酪筒一对,末矣。”
濮仲谦与柳如是结识,为她制作了弓鞋底板。笔者推断当在她成钱谦益侧室,钱携柳到苏州之后,不太可能是她为秦淮八艳,艳帜正盛之时。
柳如是,明末女诗人,本名杨爱,又称河东君。她生性聪颖,但迫于家贫,年幼时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妙龄时堕入章台,改名为柳隐,在乱世风尘中往来于江浙金陵之间,名列“秦淮八艳”。后嫁与有“学贯天人”之称的明朝大才子钱谦益为侧室。她才华横溢,留下《湖上草》《戊寅草》与尺牍等作品。
据张岱说,尽管濮“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数刀,价以两计”,然濮不善经营,“三山街润泽于仲谦之手者,数十人焉,而仲谦赤贫自如也”。这决定了他没钱去秦淮河畔狎游。
《竹枝》笔筒
张岱(1597—1679) ,明末清初文学家,字宗子、石公,号陶庵,浙江绍兴人,侨寓杭州。清兵南下,入山著书,文笔清新,时杂诙谐。作品多写山水景物、 日常琐事,有些作品表现出明亡后的怀旧感伤情绪,有《琅嬛文集》《陶庵梦忆》《西湖寻梦》等,又有《石匮书》,现存《石匮书·后集》记载崇祯至南明史事。
张岱与濮仲谦交谊较深,对他比较了解,称他“以不事刀斧为奇”。本文介绍的《竹枝》笔筒,就是这样的作品。
笔筒刻竹一枝,竹干劲挺,取斜势,形态逼真,分叉分明,布局自然。竹叶俯仰偃侧,姿态各异,疏疏密密,生动精雅,意味隽永,底子处理得洁净光滑。笔者认为浅浮雕比深浮雕难。然金元钰断言:“濮派浅率不耐寻味,远不如朱”,金西厓在《刻竹小言》中斥之为“地方门户之见,未足视为定论也”。
这件作品可以看作是作者的感情寄托,也可视为是作者自况,虽然简约,但起到如郑板桥所说的“少少许胜多多许”的效果。这与国画中有巨幅长卷,也有册页小品一样,不能简单以体量大小来作评判标准。册页小品构思巧妙,用笔精妙,照样可以胜过平庸的巨幅长卷。
濮并不是一味求简,如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的竹刻《古松形壶》,落款为“仲谦”的就是比较繁复的一件。(www.xing528.com)
壶身取一段老竹干,分枝弯曲作柄,另一分枝截断作壶嘴,壶身雕鳞状瘿节,松枝虬曲盘绕,左上松针朵朵交错层叠,看得出这件作品花了很多工夫,构思巧妙,刀工精细,形态古朴,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有人说此件风格与朱松邻相近,质疑是不是濮仲谦所作。其实存疑者只知两者风格相近,没看到之间的差别。
《古松形壶》竹雕
濮这件作品除了松针松枝雕刻精细为写实,其他如壶嘴、壶柄及鳞状瘿节都是随形施雕,“经其手略刮磨之”为虚写,明显与朱松邻的《松鹤图》笔筒深度进刀、刻意塑形不同,而这些恰恰是金陵竹刻的特征。
濮的作品粗与细相映照,实与虚结合,作为后来者,显然比朱要高出一筹。
濮仲谦专注于艺术,为人淳朴敦厚,没有心机,缺少城府,当时许多名士都与他结交,引他为知己。大才子钱谦益曾为他题诗:“沧海茫茫换劫尘,灵光无恙见遗民。少将楮叶供游戏,晚向莲花结净因。杖底青山为老友,窗前翠竹似闲身。尧年甲子欣相并,何处桃源许卜邻?”并注“君与予同壬午”,盖两人同岁。
张岱《陶庵梦忆》卷一曰:“南京濮仲谦,古貌古心,粥粥若无能者,然其技艺之巧,夺天工焉。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数刀,价以两计。然其所以自喜者,又必用竹之盘根错节,以不事刀斧为奇,则是经其手略刮磨之而遂得重价,真不可解也。仲谦名噪甚,得其一款,物辄腾贵。三山街润泽于仲谦之手者,数十人焉,而仲谦赤贫自如也。于友人座间见有佳竹佳犀,辄自为之。意偶不属,虽势劫之,利啖之,终不可得。”张岱称他“粥粥”当解释为“黏糊”。面对要雕琢的材料,反复揣摩,迟迟不动手, 岂不是“粥粥”?这是一种心无旁骛、大智若愚的状态,是从艺者的最高境界。
濮仲谦生于1582年,卒年不详,活动期在明末清初之间。据说他晚年遁入空门,钱仲谦诗“晚向莲花结净因”可证。
(图片由故宫博物院授权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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