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阴经》蕴含丰富的军事哲学思想,善于从哲学的角度深入探讨兵学问题,分析了人与战争胜负、国家强弱、地形险易、军队法制之间的关系,强调要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提出了“人定胜天”的唯物主义思想;长于辩证思考,能够从正反两面去分析一个问题,从而得出较合理的结论,比如从“形”和“神”两个方面去考察战争、军队,进而揭示其本质。
(一)“人定胜天”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
在古代科技水平落后、封建皇权思想和迷信思想占据统治地位的历史背景下,人们在艰难无助之时,往往求救于天神或寄希望于占卜、巫术。这是受限于时代条件的人们的思想认识状况的真实反映。但是,李筌在探讨“人谋”这一兵学问题时,却难能可贵地跳出了当时的思想束缚,充分肯定人事的重要性,强调要全面发挥人的主观能动作用。有学者认为:“李筌军事哲学思想最可贵、最精彩的部分则是有关人的主观能动性的论述。”[171]这一论断是有道理的。兹从三个方面逐一予以探析。
首先,李筌分析了战争胜负与天、人的关系。在分析了天地万物属性后,《太白阴经》指出“阴阳不能胜败存亡、吉凶善恶明矣”[172],进而强调“阴阳寒暑为人谋所变,人谋成败,岂阴阳所变之哉”[173],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天之阴阳寒暑不能决定战争胜负,而人的谋略计策才是决定性因素。在肯定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对作战胜负的重要影响之后,李筌还强调要破除作战过程中的占卜祭祀、求神拜鬼等迷信活动,诸如“无厚德而占日月之数,不识敌之强弱而幸于天时,无智无虑而候于风云,小勇小力而望于天福,怯不能击而恃龟筮,士卒不勇而恃鬼神,设伏不巧而任向背”[174]之类的迷信行为,认为“凡天道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索之不得,指虚无之状,不可以决胜负,不可以制生死”[175],揭示了崇信天道鬼神对用兵作战的危害性,最后借用孙子之语提出了解决方案:“明王圣主,贤臣良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不可取于鬼神,不可求象于事,不可验之于度,必求于人。”[176]用兵打仗、出奇制胜还是要靠“先知”,借助人的力量来实现,舍此别无他途。
其次,李筌分析了战争胜负与地、人的关系。他指出“地利者,兵之助,犹天时不可恃也”[177],认为地形条件固然重要,但是不能确保作战就必定胜利,随后列举了三苗氏、夏桀、商纣王、秦朝,三国时期的吴、蜀,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后秦、成汉、南朝陈因为一味倚赖有利地形而不治理朝政,最终导致败军亡国的反面案例,由此得出了“天时不能祐无道之主,地利不能济乱亡之国”[178]的结论。在此基础上,李筌探讨了人在其中的作用,认为地形的险易因人而变,即“地之险易,因人而险,因人而易;无险无不险,无易无不易”[179],地形本身并没有绝对的险要与平易之区分,地形只能对战争起辅助性作用,“惟圣主智将能守之,地奚有险易哉”[180],唯有充分发挥“圣主智将”的主观能动作用,才能利用“地利”战胜敌人,客观地看待地形的作用而不片面夸大,反映了作者冷静、务实的唯物主义思想。(www.xing528.com)
最后,李筌分析了勇怯与天性、法制的关系。作者援引了先前经典观点“勇怯有性,强弱有地”[181],勇敢和怯懦是由人的天性决定的,刚强和柔弱是由地域决定的,不同地域的人具有不同的特征,诸如“秦人劲,晋人刚,吴人怯,蜀人懦,楚人轻,齐人多诈,越人浇薄,海岱之人壮,崆峒之人武,燕赵之人锐,凉陇之人勇,韩魏之人厚”[182]。但是,历史上却出现了大量与此相反的事例,比如项羽率军击败秦军,威震海内,诸侯臣服,这怎么能说楚人轻狂而不足道呢?田横自杀身亡,受其感召而忠心追随的五百壮士也步其后尘,自刎而死,这怎么能说齐人狡诈不实呢?在列举了诸多反例后,李筌得出了结论:“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智。怯人使之以刑则勇,勇人使之以赏则死。能移人之性,变人之心者,在刑赏之间。”[183]认为人的勇怯并非由人的天性、地理环境决定的,而是受到将帅的智谋、军队实施的刑赏制度、战争形势等因素的深刻影响,从而在人性勇怯形成问题上否定了“地势所生,人气所受”的唯心的先天决定论,得出了“勇怯在乎法,成败在乎智”的唯物主义观点,具有兵学理论与实践的进步意义。
(二)有所创见的辩证法思想
《太白阴经》考察了诸多相反相成的兵学范畴,涉及阴与阳、勇与怯、形与神、长与短、攻与守、刑与赏、制人与制于人等,蕴含了丰富的辩证法思想,提出了一些有创见的兵学观点,尤其以关于形与神的论述最具代表性。“形神”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对重要范畴,最早由春秋战国时期的荀子所提出“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184],认为先有形体后有精神。司马迁、王充、范缜等人进一步探讨了形与神的关系,指出形体是精神所以从属的物质实体,精神不能离开形体而独立存在。李筌在继承前人思想的基础上,首次将该范畴引入兵学领域,创造性地从哲学高度研究战争领域的形与神的关系。李筌认为“兵之兴也,有形有神”[185],并对战争过程中的形与神进行了描述,“旗帜金革依于形,智谋计事依于神”[186],指出“形”是以武器装备为代表的具体可见的客观物质因素,“神”是将帅施用计谋之类的无形不可见的主观精神因素,形与神在战争中紧密结合,共同作用,缺一不可。作者还进一步探讨了二者的朴素关系问题,指出“战胜攻取,形之事,而用在神;虚实变化,神之功,而用在形”[187],彼此互依互存、互为作用,“形”要发挥效用离不开“神”,而“神”要达到目的又要借助“形”,深刻地揭示了二者的辩证关系。李筌列举了一系列采取“示形”之法迷惑对手的具体手段,认为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形诳而惑事其外,神密而圆事其内”[188],示形惑敌只是一种外在的表现方式,实质上是将帅的智谋在幕后发挥作用。作者在最后进一步探讨了形与神的辩证关系,“形不因神,不能为变化;神不因敌,不能为智谋”[189],认为“形”不依赖军事谋略的运用,就不能产生灵活多变的战法;“神”不依赖敌情的变化,就不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有效谋略。李筌正确地辨析了形与神的互动关系,将军事谋略上升到主观的精神因素,即“神”的高度,深刻阐述了“形”与“神”、军事实力与军事谋略之间相互作用的辩证关系,极大地丰富了这一对哲学范畴的兵学内涵。[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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