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经》纵横议论,涉及“先胜”“变通”“利害”“料敌”“五间”“攻心”“伐交”“奇正”等内容,蕴含了丰富的战争和作战指导思想。尽管这些思想中的绝大部分内容来自之前的兵书或兵家,但赵蕤将其分类综合,分别予以专题性阐述,既突出了每节的主题,又进一步深化了研讨内容,也使兵学理论更加条理化,便于后人更好地把握兵学理论要义。
一是反对墨守成规的权变思想。《长短经》考察了世间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提出了“随时变通,不可执一”[126]的观点。在此基础上,作者赵蕤继续深入研讨用兵规律,并结合战例分析,得出了“兵法变通,不可执一”[127]的结论。这其实是对孙子思想的传承和发展。早在先秦时期,孙子提出了“因敌而制胜”[128]思想,其要义就是因敌变化而用权取胜,“践墨随敌,以决战事”[129]。孙子强调要根据不同敌人的特点及其变化,灵活机动用兵,临机制敌,不墨守成规,多推陈出新,做到“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130]。孙子“因敌而制胜”思想蕴含了用兵的权变法则,在战场上要做到通权达变,因敌因情因势因天因地而制宜,采取当时最适宜的处置方式,这才有取胜的可能。与之相反,另有一些兵家不懂权变,在用兵过程中只知按照通常的兵法之道行事,一味固守常法,在对手和战场态势未发生变化时也就罢了,一旦生变,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赵蕤高度重视用兵的权变思想,在《时宜》《蛇势》《变通》等篇目反复阐述,从不同角度探讨“因敌变而变”的用兵指导思想,深刻说明了兵法变通者胜、用兵执一者败的道理。在《时宜》中,赵蕤列举了韩信背水列阵而取胜、刘邦在睢水列阵而大败的一正一反两个战例,指出“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计策之机也”[131],强调在“事同而情异”的态势下,仍然僵化地套用兵法是会遭到失败的,只有随机应变,才能克敌制胜。
二是注重战场心理的心战思想。《长短经》对心战思想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在《势略》《攻心》《利害》等篇目中,从不同角度研讨了心战思想,尤其注重探究将士的战场心理,并就此提出了自己的兵学主张。孙子最早提出了“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132]的心战思想。准确地说,这是将士置于死地这一特殊战场上的心理。孙子已经注意到了死地对将士会产生强烈的应激心理,引导得当,则会激发其异乎寻常的战斗力。但是,孙子并未就此展开阐述。赵蕤则在此基础上深入一步,对“陷之死地然后生”的适用范围、实现条件进行了有益的探讨,从而深化了该兵学观点的思想内涵。他指出:“夫处死地者,谓力均势敌,以死地取胜可也。若以至弱当至强,投弱兵于死地,自贻陷矣。故孙膑曰:‘兵恐不可救。’又《经》曰:‘大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是知死地之机,必用大众矣。”[133]赵蕤认为,只有在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况下,“陷之死地然后生”才能获得成功。如果敌我实力悬殊,以弱兵投入死地去对抗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那就是自寻死路。由此可见,《长短经》既强调要充分合理地运用战场心理,特别要激发将士“死地”求生的心理,以此激发强大的斗志;同时又认为不能过于夸大心理因素的作用,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态势下,任何战场心理作用都无济于事。应该说,这是对待战场心理的理性态度。《长短经》还对作战过程中的“气势”作了一定程度的探讨。孙子提出:“勇怯,势也;强弱,形也。”[134]认识到了将士的勇敢与怯懦并非天生,而是受外在环境的影响,尤其受到“势”的深刻影响,在战场上表现为气吞如虎、一往无前的气势。赵蕤列举曹操征讨吕布、谢石在淝水之战击败苻坚、项羽乌江自刎、田横拔剑自尽等事例,指出能否合理运用气势,关乎作战成败,“人气伤,虽有百万之众,无益于用也”[135],强调凡是用兵者一定要创造和维持有利于己方的气势。
三是知天知地,水火佐攻。《长短经》认识到作战行动深受外界因素的干扰、影响,在《天时》《地形》《水火》等篇中探讨了如何利用天时、地形、水攻、火攻,以此辅助作战。虽然这些内容在《孙子兵法》中都已涉及,《长短经》阐述这些兵学观点时并没有太多新意,但能够将其独立成篇,按照“天时”“地形”“水火”三个专题集中论述,表明了作者对这三个兵学命题的高度关注,也便于后人更完整地理解兵学理论体系。(www.xing528.com)
其一,善用“天时”。赵蕤指出用兵作战要先观测气象,包括日、月、星辰、云气、风、雷、雨、雾、雪、霾等,针对不同的天气状况做出军事行动的安排。这里面自然有涉及占卜一类的内容,带有迷信色彩,这是当时历史条件下的军事活动的真实反映,不必以此苛责古人。《长短经》主张将帅要以天象作为自己行动的准则,“若下轻其将,妖怪并作,众口相惑,当修德审令,缮砺锋甲,勤诚誓士,以避天怒”[136],将帅的一系列自觉行动皆是为了避免上天的震怒。与此同时,赵蕤也充分强调“人事”的任用,甚至认为“任贤使能则不占而事利,令明法审则不筮而计成,封功赏劳则不祷而福从,共苦同甘则犯逆而功就”[137]。也就是说,只要能够做到重用贤能之士、军令严明、及时封赏、将士同甘共苦,那么不用卜筮、不用祈祷,身处逆境,也都能够获取成功、达成目的。这就完全摒除了唯心主义观点,具有鲜明的人定胜天的唯物主义色彩。作者还提出在战场决战之际,要灵活运用“五助”,即“一曰助谋,二曰助势,三曰助怯,四曰助疑,五曰助地”[138],认为成功的谋略、有利的战场态势、旺盛的士气、巧妙迷惑敌人、有利的地形条件,都是有助于夺取胜利的手段。这进一步表明了《长短经》的唯物主义立场。
其二,善用“地形”。《长短经》阐述地形的基本要领及其分类皆来源于《孙子兵法》,有所谓“六形”“九地”。孙子对“六形”“九地”做了深入的阐述。按照当代军事学术的定义,“六形”应属于军事地形学的范畴,“九地”应属于军事地理学的范畴。[139]孙子指出:“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远者。”[140]随后对六种地形逐个论述,既对各地形作了简明扼要的阐释,又提出了富有针对性的处置原则。孙子所谓的战场环境主要是就“九地”而言,即“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141]。根据其阐述,大致可将战场环境分为三类:一是本国境内的战场环境,即散地;二是位于两国或多国之间的战场环境,包括争地、交地、衢地;三是敌国境内的战场环境,包括轻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赵蕤在完整继承孙子的地缘思想的基础上,探讨了在不同地形条件下的兵种和武器的使用问题,指出有适于步兵作战之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石径、泾川、丘阜,草木所在”[142];有适于车骑作战之地,“丘陵漫衍相属,平原广野”[143];有适于弓弩作战之地,“平原相远,仰高临下”[144];有适于长戟作战之地,“两阵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145];有适于矛作战之地,“雚苇竹萧,草木蒙笼,枝叶茂接”[146];有适于剑盾作战之地,“曲道相伏,险阨相薄”[147],从而将地形与作战紧密联系起来了。深化对地形的认识,目的在于为作战服务,为指挥员排兵布阵、部署兵力与武器装备提供参考。赵蕤由此引出了最终的结论:“地形者,兵之助……用兵之道,地利为宝。”[148]
其三,善用“水火”。赵蕤引用孙子之语“以水佐攻者强,以火佐攻者明”作为《水火》篇的中心论点,分开阐述水攻之法、火攻之法,并列举了韩信、李陵、曹操、黄盖等将领成功运用水攻、火攻的战例予以佐证。需要注意的是,《长短经》在此详细探讨了一个反用兵法之道的水攻战例。韩信率军击齐,齐王田广与前来援救的楚将龙且合兵一处,共同抵抗韩信。韩信命令士卒用盛沙的布囊堵塞了潍水的上游,而后领兵半渡出击龙且,假装败退,引诱对方渡水追击自己。等到龙且渡水以后,韩信下令士卒将堵塞潍水的布囊移走,上游的水流奔腾而下,楚军将士还有一大半未能渡过潍水,韩信趁机率军发起攻击,杀死了龙且,获得了作战的胜利。这是所谓的“反半渡之势”。赵蕤对此做了详细的解说,提出了自己在此兵学问题上的理解:“吾闻兵法:‘绝水必远水,令敌半渡而击之,利。’韩信半渡,军佯入害地,令龙且击之,然后决壅水。此所谓‘杂于利而务可神,杂于害而患可解’也,皆反兵而用兵法。”[149]这与韩信背水列阵、反用兵法如出一辙。因此,赵蕤得出结论:“故知水火之变可以制胜”[150],在利用水、火辅助进攻时,一定要因势利导,善于灵活变化,这样才可以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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