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我和我妻子是第一次真正想去度假。我们这些领退休金的小小老百姓必须省吃俭用,因为帝国马克已经几乎不值什么钱了。我们俩一直都不抽烟,所以我们可以用香烟票通过黑市为自己换点东西,甚至还能略有节余,当年什么东西都要凭票。
就这样我们去了阿尔高地区。但是一直都在下雨。我妻子后来为此、也为我们在山区的经历,以及发生的其他事情作了一首平仄押韵的诗,而且是用地地道道的莱茵兰方言,因为我们俩都出生在波恩。这首诗的开头是这样的:
“雨三天三夜下个不停。
看不见天,看不见山,看不见星……”
当时旅店里和外面到处都在议论终于就要发行的新钱,也就是说,在两天之后正式发行!
“这是一次美好的度假。
偏偏又突然来了新货币……”
这就是我妻子作的诗。虽然还不到理发的时候,我也赶紧让村里的理发师给理了个发,付的是旧的帝国马克,而且理得比平时要短一些。我妻子也让人把头发染成栗褐色,还新烫了长波浪,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然后就不得不打点行装。结束度假!无论是去哪儿的火车,尤其是去莱茵兰地区的,全都挤得满满的,几乎就像仓鼠在囤积食物的旅途中,因为人人都想尽快回到家,安内莉泽为此作了下面两句诗:
火车挤得满又满。
人人都为货币发了疯。
回到波恩,我们就迅速赶到储蓄所,把剩下的那一点钱取了出来,因为在下一个星期天,即6月20日,正式开始兑换[2]。也可以说,开始排队。而且是在雨中。那是一个到处都下雨下得不停的日子,不仅仅是在阿尔高。我们排了三个小时,队伍可真长啊。每个人可以兑换四十马克,一个月之后再兑换二十马克,不再是帝国马克,而是德国马克,因为帝国的一切反正都已经结束了。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公平的事,但却不是这样。肯定不是为了我们这些领退休金的小小老百姓。我们第二天看见的东西,完全可以让任何人头昏眼花。就像是有人念了一句咒语,突然之间,所有的橱窗都变得琳琅满目。香肠、火腿、收音机、不是木头鞋跟的普通鞋、各种尺寸的男式西装,而且是精纺全毛的。当然这一切都是囤积物品。都是那些货币投机商干的,他们像仓鼠一样囤积物品,直到真正的钱面市。后来人们都说,这一切我们应该感谢那个抽粗雪茄的艾哈德[3]。还有那些美国佬,是他们秘密地印制了这些新钱。他们还负责管理,让这种德国马克只在所谓的三国占领区[4]之内流通,不得流入苏联占领区。因此,苏联人马上也在那边印制了自己的马克[5],关闭了所有通往柏林的道路,这样就出现了空中桥梁[6],我们德国从此在钱上也被分成了两个。东西很快就变得紧张起来。对领退休金的小小老百姓本来就是如此。因此安内莉泽作了两句诗:(www.xing528.com)
“他们给我们的绝对不是这个比率。
没有钱的生活真不好过……”
毫不奇怪,赫尔曼同志在我们地方协会骂骂咧咧地说:“这么多东西突然之间从何而来?私有经济不是为了满足需求,而只是为了利润……”他说得有道理。即使后来情况渐渐有所好转,但是对领退休金的小小老百姓来说,永远都是捉襟见肘。我们也就只能站在满满当当的橱窗前面发出叹息,其他什么也干不了。真正不错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新鲜水果蔬菜上市的时候,樱桃每磅五十芬尼,花菜每颗六十五芬尼。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必须精打细算。
幸好我妻子把她的这首押韵的诗,标题是《逃出阿尔高》,寄给了科隆广播电台,参加有奖比赛。真应该为“我最美好的度假经历”写上一首赞美诗。我该怎么说呢,她获得了二等奖。这就意味着到手二十个新马克。在《评论报》上发表,又是十个马克。我们全部存进了储蓄所。总而言之,只要可能,我们总是想法存点钱。然而,在这之后的这么多年,我们一直也没有存够一笔钱再去度一次假。我们的确是,就像当时人们说的,“货币的受害者”。
[1] 叙述者:波恩的普通退休职员
叙述事件:德国货币改革
[2] 1948年6月20日,在美英法三国占领区开始进行货币改革,用新的德国马克替代严重贬值的帝国马克,每个居民可以用四十帝国马克换四十德国马克,工资和退休金仍按一比一支付,但是其他的帝国马克则按十比零点六五兑换。
[3] 路德维希·艾哈德(1897—1977),德国政治家、经济学家,曾任联邦德国经济部长(1949—1963)和联邦总理(1963—1966),对德国战后经济复苏起了很大的作用。
[4] 美国和英国的占领区在1946年合并之后又在1947年成立了联合经济区,1949年4月,法国占领区加入。
[5] 1948年6月23日,苏联占领区也开始发行仅在该区流通的新货币。
[6] 苏联占领当局在1948年6月19日封锁了西柏林和外界的公路交通,6月23日切断向西柏林供电和西柏林与三国占领区的铁路交通,不久又切断了内河运输。美英法三国从6月24日开始向西柏林空运物资,截至1949年5月12日苏联占领当局结束封锁,总共空运了近二百万吨货物,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空运行动。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