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还想听我说什么！你们这些新闻记者反正什么都知道。真相？要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但是没有人相信我。“他没有工作，名声很坏。”人们在法庭前如此陈述。“这个特奥多尔·布吕迪加姆是一个密探，是由社民党人付工资，同时也有反动势力给他付钱。”是的，但是付钱的只有那些继续干下去的艾尔哈特旅[2]的人。卡普政变[3]失败之后，艾尔哈特旅被强制解散。不然他们应该干什么呢？不管做什么事，反正都是拿法律开玩笑，敌人站在左边，而不是像维尔特总理[4]说的那样，站在右边。在这里什么叫“非法”呢？不对，负责支付酬金的不是艾尔哈特海军少校，而是霍夫曼舰长[5]。他一定是领事协会[6]的成员。关于其他的人，人们了解得绝对没有这么清楚，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谁属于这个组织，谁不属于。蒂勒森也给了少量的捐款[7]。就是那个向埃尔茨贝格开枪的蒂勒森[8]的兄弟，他也信奉天主教，和那个现在已经下台的中央党党棍一样。蒂勒森目前正在匈牙利坐牢或者被藏在什么地方。实际上委托我的人是霍夫曼。要我为领事协会探听几个左派组织的情况，不仅仅是共产党的组织。他顺带还给我开了一张名单，在十一月革命的叛徒埃尔茨贝格之后，应该轮到谁了。当然有社民党人赛德曼[9]和履行义务的政治家拉特瑙[10]。帝国总理维尔特也被列入了计划。没错，就是我，在卡塞尔向赛德曼发出了警告。为什么？就是因为我认为，不一定非要采用谋杀，而是可以采用比较合法的手段，并且首先在巴伐利亚，将整个体制撬开，进而推翻，然后像墨索里尼在意大利那样建立民族的有秩序的国家，必要的时候可以和那个二等兵希特勒[11]联起手来，他虽然是个爱胡思乱想的家伙，但却是天生的群众演说家，在慕尼黑特别受欢迎。然而赛德曼不愿听我的话。反正也没有任何人相信我。幸亏没人相信我，因为，在哈比希特森林，真的有人想把氢氰酸扔到他的脸上，但却没有命中。没错，是他的髭须保护了他。听上去有些滑稽，但是的确如此。因此，这种方式再也没有人继续使用。没错，我也讨厌这种做法。正因如此，我只想为赛德曼和他的人工作。可是，当我说，在领事协会背后隐藏着德国国防军和反间谍总局，社民党人却不相信。当然还有海尔弗里希，钱都是他的银行出的。不用说，还有施蒂内斯。对于这些财阀富豪来说，这就像是一点儿小费。拉特瑙本人也是资本家，我也向他发出过警告，他实际上肯定已经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事。因为，海尔弗里希发起“赶走埃尔茨贝格！”[12]的运动，就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谋杀的意图，并且在开枪之前公开谴责拉特瑙是“履行义务的政治家”：“只有卖国贼才准备与法国人福熙[13]通过暗中谈判，达成可耻的停战协议。”但是，这位部长先生仍然不肯相信。甚至在这件事已经开始进行的最后时刻，他还想进行一次资本家之间的两人密谈，就是和胡戈·施蒂内斯[14]，但是这时已经救不了他了，因为，他是犹太人，这就更没有希望了。我向他暗示：“您早晨开车去部里的路上尤其危险。”可是这个犹太财主却傲慢地说：“尊敬的布吕迪加姆先生，我怎么能够信任您呢，据我调查，您的名声是如此之恶劣……”后来在开庭审理时，首席检察官之所以阻止我作为证人进行辩护，也就毫不为怪了，他声称是因为我“被怀疑参与了正在审理的案件”。很清楚，法庭是想让领事协会逃脱干系。就是说，要让躲在背后的那些人继续留在暗处。充其量只是在私下议论议论那些或许可能是非法的组织。只有这个封·萨罗蒙[15]，一个自称是作家的愚蠢的小伙子，在审讯的时候纯粹是为了吹大牛，才说出了一些人的姓名。因此被判了五年，尽管他只是居间介绍了汉堡的那个汽车司机。不管怎样，我的所有警告都是白费力气。一切过程都和埃尔茨贝格案件一样。当时，艾尔哈特旅的小伙子们已经被训练得绝对服从命令，这也是领事协会之所以干脆采用抽签方式决定舒尔茨[16]和蒂勒森作为凶手的原因。从那时起，这就是一件明摆着的事。正像诸位大概已经从各自的报刊得知的那样，他们在黑森林对埃尔茨贝格行刺，他当时正带着妻子和女儿在那里休假。他在同另一位中央党党阀一起散步的时候，遭到了伏击。在射出的十二发子弹中，有一发击中头部，要了他的命。另外那个人，名叫迪茨博士[17]，受了伤，幸免于难。作案之后，两个凶手大摇大摆地来到附近的小村庄奥佩瑙，在一家客栈喝了咖啡。但是，先生们，诸位不知道的是，在拉特瑙一案中同样进行了抽签，行刺之前，凶手中的一个还去向牧师忏悔，这位牧师向维尔特总理作了汇报，但是他也维护了所谓忏悔保密的原则，没有说出任何人的姓名。可是，拉特瑙仍然是既不愿意相信这位牧师，也不愿意相信我。甚至就连听了我提供情报的法兰克福德国犹太人董事会劝他多加小心，他还是听不进去，拒绝警方的任何保护。6月24日，他从位于国王大道的绿色森林别墅出发，还像平常一样，乘坐敞篷轿车驶往威廉大街。他也不听他的司机的话。因此，发生的一切就像教科书里写的那样。大家都知道，在国王大道上，就是埃德纳大街和瓦罗特大街的那个街角，司机不得不紧急刹车，因为有一辆马车正要横穿国王大道，顺便提一下，这个马车夫并没有受到审讯。从紧跟在后面的那辆梅赛德斯－奔驰观光车里射出了九发子弹，其中五发击中目标。在超车的时候，又成功地扔了一颗蛋形手榴弹。这些凶手不仅充满了武士精神，而且对所有非德国的东西满腔仇恨。特朔夫[18]驾驶这辆梅赛德斯，克恩[19]使用冲锋枪，在逃跑途中自杀的那个菲舍尔扔手榴弹。然而，所有这一切之所以能够顺利进行，就是因为没有人愿意相信我这个名声很坏的人，密探布吕迪加姆。领事协会很快就停止付款，在以后的一年里，二等兵希特勒领导的向慕尼黑统帅大厅的进军行动[20]彻底失败。我警告鲁登道夫的尝试也落了空。这一次我这么做并没有要任何报酬，因为我从来就不是只看钱来决定做什么事的。反正钱也是一天比一天不值钱。仅仅是出于对德国的忧虑……我作为爱国者曾经……但是没有人愿意听我的。诸位也是如此。
[1] 叙述者：双重间谍布吕迪加姆
叙述事件：右翼分子在柏林刺杀拉特瑙
叙述时间：1924年以后
[2] 由海军军官赫尔曼·艾尔哈特（1881—1971）领导的一个自由军团。参见1908年。
[3] 沃尔夫冈·卡普（1858—1922），德国右翼政党——德国祖国党的领袖，伙同吕特维茨将军发动推翻政府的政变。1920年3月13日艾尔哈特旅占领了柏林政府区，卡普宣布自己为新任德国总理。由于全德工会号召总罢工，政府官员拒绝与政变分子合作，3月17日，政变遂告流产。卡普在审判过程中病死。艾尔哈特遭到通缉，但由于慕尼黑警察总监的庇护而未能被抓获归案。
[4] 约瑟夫·维尔特（1879—1956），德国政治家，1920年至1921年任德国总理。
[5] 霍夫曼舰长，即艾尔哈特的副手阿道夫·霍夫曼。
[6] 一个反对共和国的秘密组织，继承了艾尔哈特旅的事业，名称来自于艾尔哈特的笔名汉斯·艾希曼领事。
[7] 卡尔·蒂勒森，领事协会驻法兰克福分会负责人，因对刺杀拉特瑙知情不报被判处三年徒刑。
[8] 海因里希·蒂勒森（1894—1984），海军军官，艾尔哈特旅成员，1947年因为当年刺杀埃尔茨贝格的罪行被判处十五年徒刑。
[9] 菲利普·赛德曼（1865—1939），德国政治家，1919年在柏林宣布成立“德意志共和国”，曾任魏玛共和国第一任总理，1920年至1925年任卡塞尔市市长。参见1919年。
[10] 瓦尔特·拉特瑙（1867—1922），德国资本家、作家、政治家，曾任德国通用电器公司总裁，1919年加入左翼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并且参加了凡尔赛和平会议，1922年任外交部长，6月24日被右翼军人刺杀。因为他要求努力发展生产来偿还战争赔偿，所以有人骂他是“履行义务的政治家”。(www.xing528.com)
[11] 希特勒在1919年加入德国工人党，该党在1920年改名为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即纳粹党，1921年7月希特勒成为该党主席。
[12] 卡尔·海尔弗里希（1872—1924），德国政治家，右翼的德国人民党领袖，1916年至1917年曾任副总理和内政部长。“赶走埃尔茨贝格！”是1919年出版的一本不定期的小册子，发表和收集反对埃尔茨贝格的文章。
[13] 费迪南·福熙（1851—1929），法国元帅。1918年任协约国军队总指挥。
[14] 德国资本家。参见1904年。
[15] 恩斯特·封·萨罗蒙（1902—1972），曾参加过卡普政变，于1922年8月10日被捕。
[16] 海因里希·舒尔茨（1893—1979），右翼军官，艾尔哈特旅成员，1950年因为当年刺杀埃尔茨贝格的罪行被判处12年徒刑。
[17] 卡尔·迪茨，德国国会议员。
[18] 恩斯特-维尔纳·特朔夫，当时二十岁，是柏林的大学生，事后被判处十五年徒刑。
[19] 埃尔温·克恩，当时二十三岁，是基尔的大学生，在逃跑途中被打死。
[20] 1923年，希特勒和鲁登道夫在慕尼黑发动“向柏林进军”的示威游行，被警方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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