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家的习惯：父亲总是带着儿子。威廉·李卜克内西[2]来哈森海德公园演讲的时候，我祖父就带上了他的长子，他在铁路做事，参加了工会。我父亲也在铁路干活，也是党内同志，提起俾斯麦[3]当政的年代遭到禁止的大型群众集会，他总是实实在在、反反复复地向我灌输那句颇有预言性的名言：“吞并阿尔萨斯－洛林给我们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威廉的儿子，就是卡尔·李卜克内西同志，来讲演的时候，父亲也把我这个九岁或者十岁的小毛头带去了，一般都是在露天，如果遭到禁止，就在烟雾弥漫的小酒馆。他还带我去过施潘道[4]，李卜克内西在那儿做竞选演讲。1905年，我甚至坐火车去过莱比锡，父亲是火车司机，可以免费乘车，卡尔·李卜克内西在普拉格维茨的岩石洞[5]介绍鲁尔区的总罢工，当时所有报纸都报道了这次罢工。他谈的不仅仅是矿工，也不只是鼓动人们反对普鲁士的容克地主和工业资本家，他讲的重点是将这种总罢工作为无产阶级大众未来的斗争方式，对此作了实实在在、颇有预言性的详细论述。他没有讲稿，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他还讲到了俄罗斯的革命和沾满鲜血的沙皇统治。
演讲期间，不时地响起掌声。最后一致通过了一项决议，参加集会的人——我父亲说，肯定有两千多人——在决议中宣布，要与鲁尔区和俄罗斯英勇的战士们团结一致。
当时挤在岩石洞里的人也许甚至超过三千。我看到的比我父亲要多，因为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当年威廉·李卜克内西或者倍倍尔同志[6]来讲工人阶级地位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这么做的。这是我们家的习惯。无论如何，我这个小毛头居高临下地亲历了李卜克内西同志的演讲，可以说是居高临下地看，居高临下地听。他擅长在大庭广众演讲，从来不会有找不到话说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去鼓动青年。在露天场地，我听见他在数以万计的人头上面高喊：“拥有青年的人，就拥有了军队！”这些话是多么具有预见性啊。他对我们大声疾呼：“军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凶残的执行官和铁血的防护堤！”这时，我在父亲的肩膀上真的感到害怕起来。
我今天还记得很清楚，他刚一提到必须和内部的敌人斗争，就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到害怕。我大概就是因此而着急要撒尿，开始在父亲的肩上动来动去。可是，我父亲当时很兴奋，并没有觉察到我的需要。我坐在上面渐渐地坚持不住了。那是在1907年，我终于透过背带裤，把尿撒在了我父亲的脖子上。此后不久，李卜克内西同志被抓了起来，不得不在格拉茨的一个堡垒里蹲了1908年整整一年再加上几个月，因为帝国法院根据他反对军国主义的政治言论判了他的刑。[7]
当我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尿了我父亲一脖子之后，他把我从肩膀上揪了下来，尽管集会仍在进行，也不管李卜克内西同志仍在鼓动青年，立刻就实实在在地揍了我一顿，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还能感觉到他的手。因此，就是因为这件事，当后来终于打起仗来的时候，我跑去参军，自愿报的名，甚至由于作战英勇还受到了表彰，在阿拉斯和凡尔登[8]两次负伤之后被提升为军士。即使是在弗兰德当突击队长的时候，我也始终确信李卜克内西同志鼓励青年的那些话百分之百的正确。他后来被几个自由军团[9]的士兵枪杀了，再后来，罗莎同志[10]也遭到枪杀，他们中的一个，尸体甚至被扔进了护城河。
[1] 叙述者：铁路工人的儿子
叙述事件：卡尔·李卜克内西被囚禁
叙述时间：1919年以后
[2] 威廉·李卜克内西（1826—1900），德国左翼政治家，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好友，1869年和倍倍尔一起成立了德国社会民主工人党。
[3] 俾斯麦（1815—1898），德国政治家，曾任德国总理、普鲁士外交部长和内政部长。(www.xing528.com)
[4] 柏林的一个区，当时是工人集中居住的地区。
[5] 莱比锡的一个可以容纳一千多人的会场。
[6] 奥古斯特·倍倍尔（1840—1913），德国左翼政治家，长期担任德国社会民主工人党主席。
[7] 1907年10月，卡尔·李卜克内西因发表《唯物主义和反军国主义》一文遭到逮捕，并且被判一年零六个月监禁。
[8] 阿拉斯和凡尔登：均为法国地名，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法两军曾在此激战。
[9] 1919年，德国军事部长古斯塔夫·诺斯克下令成立主要由雇佣军组成的自由军团，维护社会治安，指挥官大部分是当时反对革命和共和国的军官。
[10] 罗莎·卢森堡（1870—1919），德国女政治家，1918年和卡尔·李卜克内西筹建德国共产党，1919年被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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