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当年受不来梅一家海运公司的委托,在丹吉尔、卡萨布兰卡和马拉喀什做事,那还是在第一次摩洛哥危机[2]之前。家父是个成天操心费神的人,当时的政局,尤其是那个在远方执政的帝国总理比洛夫[3],把他的财政收支搞得一团糟。作为他的儿子,我虽然在与法国和西班牙的激烈竞争中勉强能够维持我们的商行,但是全无任何真诚热情地去从事番红花、无花果、海枣和椰子的生意。因此,我宁愿把海外事务所变成茶馆,平时也去逛逛集市作为消遣;对我来说,饭桌上和俱乐部里总在空谈危机是非常可笑的。我曾经隔着一段距离,架着滑稽可笑的单片眼镜,亲历了皇帝对苏丹的突访。阿布德·阿尔·阿基兹懂得如何以令人惊叹的热闹场面,来应对这次没有事先通报的国事访问,懂得如何用美丽如画的皇家卫队和英国的间谍,来保护这位尊贵的客人,懂得如何在暗地里为自己确保法国的宠爱和庇护。
尽管在靠岸时曾出现了一些让人讥笑的故障——陛下乘坐的汽艇差一点翻掉——皇帝的出场仍然是威武雄壮的。他骑在一匹借来的、显然有些紧张的白马上,稳稳当当地踏上了丹吉尔的土地。甚至还有人欢呼。他的那顶头盔尤其受到赞赏,它发出了一连串与太阳互通信息的闪光信号。
后来,在茶馆和俱乐部里流传着几张漫画素描,上面是一顶装饰着雄鹰的头盔,没有画任何面部,嘴唇上面的那撇威严挺拔的髭须,生动地表明了画的含义。这个画家——不,我不是这个恶作剧的人,而是一个我在不来梅认识的艺术家,他与沃尔普斯韦德的艺术家圈子走得很近——巧妙地将头盔和髭须展示在摩洛哥的背景之前,从而使得清真寺的圆顶和尖塔与装饰绚丽的圆形头盔及其尖尖的盔顶极为生动地融为一体。
除了一些令人担忧的电报之外,这次示威性的登场没有带来任何结果。当皇帝陛下还在义正词严地发表演讲的时候,法国和英国就已经在涉及埃及和摩洛哥的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我觉得,这一切真可笑。六年之后,我们的“豹子号”炮舰在阿加迪尔海面巡弋同样显得非常可笑。当然,这种行动可以造成余音袅袅的舞台效果。然而,唯一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皇帝那顶在灿烂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头盔。当地的铜匠认真地仿造了这种头盔,并且投放到所有的集市。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如何也比我们这个进出口公司存在的时间更长——人们可以在丹吉尔和马拉喀什的集市上,买到袖珍的或者比实物更大的普鲁士尖顶头盔,既是旅游纪念品,也可以当成日常使用的痰盂;直到今天,我仍然还在用着这样一个头盔,我把它的尖顶插在一个盛满沙子的箱子里。
家父在生意方面具有一种对最坏的情况做好思想准备的预见,他也并非毫无道理地偶尔把他的儿子称作“轻浮的年轻人”,我任何最幽默的想法也无法使得他的那些微笑肌肉兴奋起来。相反地,他却能够找到更多的机会,将他那种令人担忧的诊断,不仅仅是在饭桌上表达出来:“我们将遭到封锁,不列颠人和法国人将同俄罗斯人结盟包围我们。”有的时候,他还会再加上一句,扰得我们更加不安:“皇帝虽然懂得以战争相恫吓,但是制定实际政策的则是其他人。”(www.xing528.com)
[1] 叙述者:在丹吉尔的德国商人的儿子
叙述事件:德国皇帝威廉二世首次出访摩洛哥的丹吉尔
叙述时间:大约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
[2] 1904年,法国和英国就非洲殖民地划分达成协议,将摩洛哥划入法国势力范围。1905年3月31日,德国皇帝威廉二世突然访问摩洛哥,向法国公开挑战,然后又要求召开国际会议解决摩洛哥问题。
[3] 伯恩哈德·比洛夫(1849—1929),1900年至1909年任德国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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