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训是黎明即起,我有时昨夜晚未能早睡,就成为黎明后起。依习惯,到室外活动活动。不说大话,说小话,是想争取少病几次,多活几天。竟违了“二不怕死”的今训,惭愧,惭愧!且说到室外必有所见,未使我动心的可以不计,只说一项使我心不安的,是有个两层的什么房,一端有露天的通楼上之梯,梯顶部罩棚下有个电灯,很亮,日已上三竿,还在那里执行照梯路的任务。阳光若曰:“我来了,你去休息吧。”也许有“大跃进”的精神吧,他未接受好意而休息,仍是亮光下射。说实在的,这是因为他还不能“民”主,要待过路人一按或一拉,即所谓关灯,才能休息。我心不安,如吾家君瑞之惊艳,眼盯着,过路人不只一个,竟没有一个肯抬贵手,一按或一拉,使劳苦功高的灯先生休息。
这是小事,但小事的背后会隐藏着大问题。这问题是,已经有为数很多的人,于己无利,纵使是一举手之劳,也不干。举手不举手,又是小事,也就背后又会隐藏着大问题。这问题是,如果我们有照行为(包括不行为)而见心态的镜子,照这应举手而不举手之微,镜面上就会出现一行大字,是“只顾私利而不顾大义”。义者,理当做而做者也,不顾,会有所表现。表现可以远而模胡,是忽略全面或大体。即以一灯之微而论,如果全国这类照明的灯都不关,或只是十分之一不关,可以想想,只是一天,我们要浪费多少电?而电,是我们费力创造的财富换来的,浪费的后果必是整体财富的削减,我们任何人都是整体的一部分,会不受一点影响吗?可是因为只顾私利就不想!表现还可以近而清楚,是只顾私利的心态可以如植物的幼苗,有水分、阳光的机遇会(或必)发荣滋长,这就会成为不惜损人。损人,也是大道多歧,轻者由多出广告费大吹、小偷小摸起,直到重者的抢劫、卖小权大权止,百花齐放,我们都举目可见,耸耳可闻,也就不劳费笔墨了。不过笔墨可以不费,心却难得平静,正面说是不能不想到个更大的问题,如果竟是多数人已经这样,我们的前途将是什么?
再学一次曾受大批判的儒家,要“知其不可而为”。如何为,问题太大,这里想避重就轻,只说说所以会这样的原因。恐怕是一团乱丝,也就难言也。追深根,也许不得不出国,去找弗洛伊德学派吧?为省路费以及办出国手续之劳,想不远攻而只进取,这就看到五十年代以来的运动运动再运动。动,所为,据说,不同,可是办法有共同点,也是为数很多的人,轻则以整人为事,重则以整人为乐。这事,这乐,据说还有哲学基础,曰斗则灵。限于某一方面,斗则灵的想法也许大有道理,如表现为堂上一呼、堂下百诺就是一证。一呼百诺,有的人感到飘飘然,是得,乃人所共见。至于会带来失,见就不那么容易,这是庄子所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宋儒所说“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孟子设想人皆有之的“恻隐之心”,一类想法或信念,或说是今代新儒家推重的“内圣”就统统消亡。内不圣了,大就不能见整体的福利,小就不能见别人的福利,心中所有只是自己的私利,而且已养成“忍看(读平声)朋辈成新鬼”的习惯,况一灯不关费公众一些电乎?(www.xing528.com)
或曰,由一灯不关而联想到斗则灵,联想到内圣的消亡,也过于小题大作了吧?但愿这是小题,我真就大作了。那就改为小作,限于说灯。因为我心不能安,就希望及身见到,我的广大的“民吾同胞”,都能够见亮而无用之灯,随手关上。这想当不难吧?不过由我这少理想的人看,却未必容易。而如果连这关灯之微也成为难事,则于小题小作之后,我们还能干什么?一是不看,也就不想。二是看,继以想,之后就只能痛哭流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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