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日本医疗体制看魏则西事件：揭示日本人的生活方式

21岁的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生魏则西，最近因为癌症去世。年轻人患癌症本来已经是很不幸的事，但是由于百度的竞价排名，又使得他和家人落入了骗子医院的陷阱，最终人财两空，魏则西含恨离世。有不少网友问我：“在日本社会，会不会出现像魏则西这样的事件？”我只能说：“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为什么还没有出现过？我们有必要对日本的医疗体制进行一次分析，或许从中可以发现一些能供我们参考的东西。

癌症是人类共同的敌人，它不分国籍。即使在日本这样一个医疗技术高度发达的国家，保证癌症患者在治疗后5年内不复发的几率也只有70％，而对于晚期癌症也是一筹莫展。

“魏则西事件”的一大焦点，是因为他付出20多万元，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了一家受人信任的武警医院。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家武警医院的治疗中心，却是被莆田人承包的一个“骗子中心”。

那么在日本的军队医院里，有没有可能出现一个被私人承包的诊所？日本人会瞪大眼睛说一句：“那是天方夜谭。”

东京有一家日本自卫队的中央医院，规模很大。它以前是个战地医院，专门为自卫队员和家属提供医疗服务。但是这家医院总是入不敷出，500张病床的利用率只有30％。像这样的自卫队医院，日本全国各地共有10家。日本主管全国医疗事务的厚生劳动省有过一个统计数据，说自卫队的这10家医院在2007年时，每年的收入是106亿日元，相当于6亿元人民币，而支出却高达323亿日元，相当于18亿元人民币。这样的赤字经营的体制，给国家财政增加了许多负担，因此要求自卫队医院必须向社会人士开放。于是从2008年开始，自卫队医院开始接受社会人士的就诊，以增加收入，改善医院的经营状况。

自卫队医院作为军队的医院，更作为公立医院，在缺钱的情况下除了向社会开放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可以挣钱的渠道？答案是“没有的”。因为自卫队医院与民间企业和个人展开合作的话，会牵涉到两大问题：一是医院的经营体制问题，二是《医疗法》的问题。第一，作为公立医院，所有的经费都是财政拨款，它不能从事企业化经营，也不能与企业合作谋取额外利益，这是医疗体制所决定的。也就是说，医院不能搞“外快”给员工谋福利，这不是涉嫌非法经营，而是涉嫌违反《公务员法》的贪污条项。第二，医院作为一个法人机构，它从事医疗业务是必须符合《医疗法》的。医院以合作、转包等形式与没有从医资格的企业和个人开展利益合作，就违反了《医疗法》。因为把行医执照租借给了他人使用。违反《医疗法》的后果是，医院被吊销行医资格，院长被逮捕。所以，日本迄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哪家医院的哪些科室租给别人经营的荒唐事情，更别说是军队的医院。

我们再来谈一谈搜索引擎问题。百度的竞价排名是百度最大的收益来源，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你只要肯花钱，我就让你上头条。所以就造成了骗子医院上百度头条的事情。

日本最大的搜索引擎，也是最大的门户网站是雅虎。日本雅虎属于日本软银集团，由孙正义先生领导。10年前，雅虎网站也尝试过竞价排名这一经营模式，但是后来发现，他们需要动用许多工作人员对竞价的公司展开背景调查，以防止网站被不良公司拉入陷阱。雅虎在发现这一麻烦问题后，就取消了竞价排名。它目前的主要收益来自于广告和经营商品拍卖的收入。但同时因为日本实施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法，因此，雅虎所发表的任何一条新闻，必须要与媒体签署用稿协议，要支付给媒体稿费。

我特地在日本雅虎网站上输入了“癌症治疗”四个字，跳出来的第一条竟然是“癌症不可治愈”。但是，网站上更多的是日本治疗癌症的各大医院的介绍，还有一些新的癌症治疗方法的介绍。(www.xing528.com)

在“魏则西事件”中，特别提到了一个癌症的免疫疗法。在日本也有免疫疗法，雅虎网站上可以检索到许多有关免疫疗法的介绍和相关的医疗机构。但是你会发现一个特点：所有宣传介绍免疫疗法的医疗机构，都不是大医院。而且每一家开展免疫疗法的医疗机构，在网站上所做的宣传，都只是介绍这一疗法的功能和治疗原理，没有一家机构敢宣传这一疗法的疗效，更看不到治愈率80％的这种宣传。

免疫疗法在日本也是一个话题性的治疗手段，但它对于癌症的治疗，只是一个辅助性治疗，而不是治根的治疗方式。为什么日本的医疗机构不敢宣传免疫疗法的疗效？因为这里面牵涉到《医疗法》，尤其是日本的《药事法》，日本的这两部管理医疗和药品的法律都明确规定，医疗机构是不得宣传医疗疗效的，同时也不得对药品的功效进行夸大宣传。

前几天有网友向我反映，说是在东京旅游时，被中国的导游带到一家免税店，导游说“日本的纳豆精可以防癌”，结果大家都买，最多的一个人花了92万日元（约5万元人民币），每瓶的价格高达18000日元（约1000元人民币）。后来这位网友回到酒店，无意间听到我上个月做的一期介绍中国导游和免税店在日本蒙骗中国游客的喜马拉雅FM节目，想想这个纳豆精的价格也实在贵得离谱，于是找导游要求退货，导游当然不愿意将吃进的肉吐出来，于是双方吵了起来。这位网友向我咨询，遇到这种问题怎么办？我说很简单，如果这位导游亲口说过“纳豆精可以防癌”，那么就把他这句话录下来，或者大家共同作证，就可以上警察署去告他，因为他违反了日本的《药事法》。日本的《药事法》规定，健康食品不能当做药品出售。纳豆精只是健康食品，这位导游宣传纳豆精可以防癌，就等于是把纳豆精当作药品进行宣传，他就违反了《药事法》。

2015年，日本发生过一起重大的医疗事故，群马大学附属医院在2010年至2014年期间，8名肝癌病人因为做了肝脏切除手术，结果导致死亡，而为这8名患者动手术的医生是同一个人。这件事情轰动了日本全国，日本厚生劳动省做出一项严厉的处罚，取消了这所医院的“特定机能医院”资格，也就是说，按照中国的概念，这家三甲医院被取消了“三甲”的资格，许多治疗从此无法再实施。而这名医生不仅被取消医师资格，还被追究医疗事故责任。虽然群马大学附属医院的这一医疗事件与北京市武警医院所发生的事情毫不相干，但是说明一点：癌症治疗过程中导致的一些不该发生的死亡事件，最终也是无法糊弄，也会被追责，而追责的对象主要是医院，而不仅只是个人和一些相关的科室。

中国有句俗话叫“病急乱投医”。当一个人得了可能危及自己生命的疾病的时候，积极寻找良医良药，是一种十分正常的心理和行动。关键是，遇到良医可以把病治好，遇到庸医则可能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日本江户时代有一位名医叫“贝原益轩”，他写过一部书叫《养生训》。书中特别写了这么一句话，叫做“学医的人，如果你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和素养，那么你必须在第一时间里放弃学医，不然你会坑害他人”。这句话看起来很平实，但其实它强调了两层含义：一是你没有天赋，就不要学医。二是你不具备成为一个医生的道德素养，你就应该立即放弃，免得坑人。这句话很适合送给北京武警医院和唯利是图的莆田系的医院承包者。

我看了魏则西生前录制的一段视频，他说他是一名独子，放不下自己的父母，还有许多梦想未能实现。我听了很伤感。这位21岁大学生的去世，也许有不可挽回的疾病的原因，但是他最痛苦的是，在自己与死神做斗争的时候，有一双黑手不仅榨干了他的父母四处借来的最后二十几万救命钱，还让他失去了延长生命的机会。而这双黑手却又打着军队医院的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