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山邦夫逝世,终年67岁”,这条消息被日本各大媒体速报出来,是在2016年6月21日中午。
我们不能说“日本列岛震惊”,但也确实让日本许多人感到意外。因为就在6月1日日本国会闭幕时,鸠山邦夫还出席了闭幕式,只是他的同僚们感觉到微胖的他为何突然消瘦,他笑笑没说。秘书回答称“最近一直在减肥”。
此事过去3个星期,鸠山邦夫在东京的一家医院里,突然走了。前一天,他还在办公室忙参议院大选的准备工作,第二天准备去福冈市,为自民党候选人站街助选。
听到鸠山邦夫突然去世的消息,我打电话给鸠山邦夫的哥哥、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致哀。鸠山先生说:“真的太突然,家里都没有思想准备。”
鸠山邦夫的同事说:“死因是十二指肠溃疡。”
鸠山邦夫去世的消息为何会引起日本社会如此大的震动?主要原因是鸠山邦夫是日本政坛著名的政治家,先后担任过4次大臣,特别是担任过日本前首相田中角荣的秘书,是鸠山一族的第四代政治家。
鸠山邦夫的曾祖父是鸠山和夫,曾经担任过众议院议长。爷爷鸠山一郎是日本执政的自民党的创始人,1954年出任日本首相,与苏联实现了邦交正常化。奶奶鸠山薰是共立女子大学的校长,父亲鸠山威一郎担任过外务大臣。而其哥哥鸠山由纪夫,于2009年出任日本第93代首相。所以谈起鸠山一族,人们总是称他们是“东京大地主”——并非土地众多,而是政治势力极强。
鸠山的母亲安子夫人,是著名的轮胎公司普利司通创始人石桥正二郎的大女儿。在她的眼里,两个儿子中如果选择一人作为鸠山家的政治接班人的话,非邦夫莫属,因为他从小就特别聪明伶俐。高中时,他在著名的高考辅导学校——骏台预备学校参加大学模拟考试中,第一次的成绩排名第600名,第四次时上升到第60名。在第五次考试中,他的成绩名列第一。结果,邦夫考入了东京大学,并以法学部第一名的优秀成绩毕业。
邦夫的父亲是一位文弱的政治家,虽然官至外务大臣,但是成为首相的梦想一直未能实现。因此,母亲把希望寄托给了小儿子邦夫。
邦夫大学毕业后,就在父亲的介绍下拜田中角荣为师。田中见到邦夫时,正值他与福田赳夫争夺自民党总裁,继而争夺首相。田中对邦夫说了一句话:“如果我当了首相的话,你跟我当秘书。如果福田赳夫当首相的话,我把你介绍给福田。”结果田中战胜福田,当选为日本首相并访问中国,实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当时邦夫是田中的秘书,协助田中起草了一系列文件。
1976年,田中卸任首相职位后,田中对邦夫说:“你不应该再给我当秘书,应该去竞选国会议员。”于是,邦夫辞去田中首相的秘书职位,参加众议院大选并一举当选。自那时到突然去世为止,邦夫当选了13届众议院议员,成为日本国会最资深的国会议员之一。1991年,邦夫第一次入阁,担任宫泽内阁的文部大臣。此后又担任过劳动大臣、法务大臣和总务大臣,但始终距离首相的宝座只差一步。倒是本来对于政治并不热衷的哥哥鸠山由纪夫,冷不丁地当上了日本首相。不过,由纪夫能够当选为首相,实现母亲苦苦追求的“第四代首相梦”,邦夫是帮了大忙的。
1996年,邦夫与哥哥一起出资12亿日元(约7058万元人民币)创建了民主党,并担任民主党副主席。1998年,民主党与民政党等合并,组建为新的民主党。这个新的民主党在2009年的众议院大选中,一举击败执政的自民党,夺取了政权,作为民主党主席的鸠山由纪夫,因此当选为首相。
只可惜在哥哥当首相前,邦夫因为在政治政策制定等问题上与哥哥意见分歧,已经脱离了民主党。1999年,邦夫参加东京都知事的竞选,结果败给石原慎太郎,位居第二位。1996年,邦夫回到政治老巢自民党,重新当选为众议院议员,一直到今年6月21日逝世为止。
邦夫的政治生涯中,有一件事做得令人惊讶。他在担任法务大臣时,一口气处死了13名死刑犯。因为日本处死死刑犯必须要法务大臣签字批准,大多数法务大臣都不愿意去签这个字成为刽子手,日本有100多名被最高法院判处了死刑的罪犯,因为没有人愿意签字杀人,乐呵呵地在监狱里生活,有的被判处死刑十几年都还没有被处死。邦夫认为这些杀人重犯理应偿命,于是大开杀戒,成为最近几十年间下令处死罪犯最多的一位法务大臣。
有人说,正因为他当年处决罪犯太多,因此,自己最终也是突奔黄泉。其实,邦夫并没有这么想,他有一位大学的同班同学叫舛添要一,因挪用政治资金,前几天刚刚宣布辞去东京都知事的职务。就是这位同窗准备辞去知事的时候,邦夫给哥哥打了一个电话,表示自己准备第二次挑战东京都知事的位子,哥哥由纪夫表示支持他。但是,舛添要一正式辞职的那一天,正好是邦夫突然去世的日子。命运真的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www.xing528.com)
说到鸠山家,我们不得不来介绍另外一位第四代的政治家鸠山由纪夫。由纪夫比弟弟邦夫大一岁,从小是属于听话的好孩子。
在弟弟去世后发表的谈话中,由纪夫回忆说,上幼儿园时,弟弟就已经公开宣称自己是鸠山家的政治继承者。而由纪夫则喜欢做学问,不喜欢政治,因此在高中毕业考入东京大学时,他没有选择法学部,而是选择了工学部,立志要当一名优秀的工程师。
大学毕业后,由纪夫赴美国留学,并获得了斯坦福大学的博士学位。回国后,他先在东京工业大学当助教,后在其曾祖父创立的专修大学当副教授。
由纪夫一直称自己是“政治后进生”,因为他的弟弟在1976年就当了国会议员,而由纪夫在1984年才步入政界,当时37岁。他在谈话中称弟弟是自己的政治前辈。
由纪夫和弟弟一样,先加入的政党是自民党,这是他爷爷创立的政党,统治了日本半个多世纪。但是,由纪夫却对于自民党的“黑金”政治大感不满,于20世纪90年代初就毅然离开自民党。1996年,由纪夫和弟弟一起创建了民主党。
与弟弟邦夫不同的是,由纪夫对于日本的历史问题,态度一向明确。他在2001年访问韩国时,对于扶桑出版社出版的教科书修改历史问题一事提出强烈批判,认为“教科书美化了日本侵略与殖民统治的历史。绝不允许狭隘的民族主义教科书流入到学校中”。呼吁各地教育委员会抵制这本历史教科书。但是,弟弟邦夫却是“大家一起参拜靖国神社国会议员会”的主要成员,每年的8月15日日本投降纪念日,邦夫总是会去靖国神社参拜。因此在历史问题上,兄弟俩的不同观点与立场,也是导致两人最终未能在政治道路上走在一起的重要原因。
2009年8月,在众议院大选中,鸠山由纪夫领导的民主党提出了“政权交代”的口号,赢得了国民的热烈支持,一举击败自民党,建立起民主党政权。而由纪夫本人也当选为首相,成为日本战后第一位理科毕业的首相,自然也是第一位拥有博士学位的首相。美国《时代周刊》在2010年4月公布的“世界最有影响力100人”中,在领袖一栏中,由纪夫排名第六位。
但是,由纪夫上台后,积极推行日中美三国“等边三角形”外交,积极发展与中国的友好合作关系,与美国开始保持距离。同时在冲绳美军基地的搬迁问题上,鸠山领导的民主党积极支持冲绳民众要求美军基地撤离的主张,因此也得罪了美国政府。
我在2016年5月与鸠山由纪夫前首相做访谈节目时,特地询问了当初他在首相职位上为何提倡建立东亚共同体构想的问题。由纪夫说,日本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倚重于美国。虽然也获得了不少的政治利益,经济也得到了发展,但是与亚洲的距离越来越远,甚至成为“亚洲的孤儿”。因此,有必要强化与中韩和东南亚国家的关系,一起打造东亚共同体,使亚洲真正成为21世纪的世界中心。
但是由纪夫的这种“远离美国”的外交政策,遭到了日本官僚集团的抵制。“许多时候,我的政治主张和外交政策,在外务省和经济产业省等部门遭到了他们的拒绝。”由纪夫如是说。甚至在时任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问日本,会见日本天皇问题上,也遭到了宫内厅和日本部分舆论的反对。由纪夫和当时的民主党干事长小泽一郎冲破阻力,坚决安排习近平与天皇的会见。此事也成了他“离美亲中”的一大罪状。
不久,由纪夫又被媒体揭露出接受母亲数亿日元的资金援助而没有申报和缴纳财产赠与税的问题。在内外交困中,由纪夫仅仅当了一年的首相就被迫辞职。而此后的民主党首相,无论是菅直人还是野田佳彦,在钓鱼岛问题上多次挑战中日关系,甚至将钓鱼岛“国有化”,令民主党政权成了破坏中日关系的政权。
2013年1月,由纪夫在接受凤凰卫视采访时,认为“从中方来看,说日本窃取了钓鱼岛也有道理”,“中方认为,《开罗宣言》包括归还钓鱼岛的内容,钓鱼岛自然存在主权纷争”。这期节目播出后,引起了日本政府和社会舆论的极大反响,一些右翼组织攻击由纪夫是“卖国贼”。由纪夫最后被自己一手创建的民主党驱逐出党。
虽然离开了政坛,由纪夫依然不忘自己的政治初衷,成立了一个东亚共同体研究所,孜孜不倦地宣扬自己的理念。他觉得,习近平主席提倡的“一带一路”战略,与自己的东亚共同体理念十分相近,因此,当中国主导的亚投行(AIIB)邀请他出任顾问时,由纪夫欣然接受。
由纪夫的爷爷鸠山一郎曾积极提倡世界“友爱”理念,由纪夫也继承了这一家训,不仅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友纪夫”,同时有人请他题词,他必写“友爱”两字。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当年点评鸠山家的“友爱”理念就像奶油冰激凌——味道甜美但很快就会消融不见。由纪夫则答曰:此“友爱”非世俗之爱,而是指法国革命口号中“自由、平等、博爱”中的“博爱”。可惜,如今传承这一“友爱”精神的亲人少了一个,只剩下由纪夫一人。他说:“我会寂寞,但是我也会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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